正月初一，紫禁城笼罩在新年的肃穆与喜庆之中。
曹吉祥因进献祥瑞有功，被朱祁镇一纸调令，从清宁宫调往乾清宫当差，虽非顶级大珰，却已是天子近侍，风头一时无两。
同日，宫中举行了册封礼。周景兰与刘映蓉身着繁复的礼服，按制接受册封。
周景兰是美人，三翟珠冠已经是很华美，而刘映蓉作为新封的丽嫔，云纹霞帔和七翟珠冠更是耀眼夺目，仪仗更为隆重。
周景兰安静地完成所有流程，目光平静，仿佛这一切荣辱都与她无关。而刘映蓉，即便在庄重的典礼上，那双眼眸也顾盼生辉，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得意与野性。
册封礼毕，众妃嫔照例前往清宁宫向孙太后请安。
新人丽嫔的出现，无疑搅动了一池春水。
魏德妃上下打量着刘映蓉那身刺目的衣饰，嘴角一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遭几人听见：
“呵，原以为周美人已是际遇非凡，没成想，今日竟见了位更了不得的。这宫里的门槛，看来是越发宽广了。”
她这话，既踩了周景兰，更将矛头直指出身豹房的刘映蓉，讥讽其出身卑贱。
王贞妃惯会看风向，如今丽嫔风头正盛，她便笑着接口：
“魏姐姐这话说的，英雄不问出处。丽嫔妹妹能得皇上青睐，自有其过人之处。就算是虎狼豹兽，只要皇上喜欢，便是最好的福气。”
她这话看似打圆场，实则将丽嫔定位在了以色侍人上，并暗示她会用虎狼之药固宠。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丽嫔刘映蓉并未露出怯懦或羞愤。
她反而嫣然一笑，目光直直迎上魏德妃，声音娇脆，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锋芒：
“魏姐姐说的是呢。这宫里的福气，原就不是看谁先来后到，或是倚老卖老。皇上圣心独运，喜欢的，自然就是好的。”
她竟直接将魏德妃的嘲讽顶了回去，还反讽其失宠善妒：“总比有些人，占着位份，却终日不得圣心，只会拈酸吃醋、口出恶言要强得多，您说是不是？”
周景兰心中微讶，不由得多看了丽嫔一眼。
此女胆大、直接，且反应迅捷，绝非简单角色。她确实极美，那种充满生命力的、带着侵略性的美，与宫中女子或端庄或柔顺的气质截然不同。
钱皇后见气氛不对，忙出声打圆场：
“好了，今日是新岁第一天，姊妹间当以和气为贵……”
魏德妃正在气头上，见皇后开口，竟连她也一并讽刺：
“皇后娘娘自然是和气的，只是这和气若能换来皇子，才是真本事。去年刚得了些恩宠，今日便又有新人，娘娘这中宫之位，坐得可还安稳？”
“放肆！”
孙太后终于出声，脸色沉了下来：“德妃，注意你的身份！皇后乃六宫之主，岂是你能妄加评议的？再多言，便回你自己宫中去反省！”
她呵斥了魏德妃，心中却对丽嫔的表现颇为满意，果然是个能搅局、能吸引火力的。
在她眼中，丽嫔不过是她与曹吉祥选出来，用来讨好皇帝的一件漂亮武器罢了。
一场请安，在不欢而散的氛围中结束。
众人退出清宁宫，周景兰正欲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身后却传来丽嫔娇媚的声音：
“周美人留步。”
周景兰停下脚步，转身，神色清冷地看着她。
丽嫔走上前，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笑道：
“方才多谢美人未曾落井下石。我瞧美人气度不凡，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魏德妃之流，心胸狭隘，不值一提。往后的日子还长，这后宫里的戏，想必会越来越好看。”
她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拉拢之意。
周景兰微微福身，语气疏离：
“丽嫔娘娘言重了。嫔妾人微言轻，只求安稳度日，不敢妄言看戏。娘娘若无其他吩咐，臣妾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丽嫔再言，便转身带着唐云燕匆匆离去。
丽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双妩媚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与好奇。这个周美人，倒是特别得紧。
回长安宫的路上，周景兰心事重重。在经过一段僻静宫道时，恰遇上了御前太监钱能。
“钱公公。”周景兰叫住他。
钱能见是她，停下脚步，恭敬行礼：“周美人安好。”
周景兰示意他借一步说话，低声道：
“钱能，你如今在御前当差，需得更加谨慎。曹吉祥此人，心术不正，当年在胡仙师宫中便能背主求荣，如今得了势，只怕更无所顾忌。公公需多加提防。”
钱能神色一凛，点头道：
“美人提醒的是，奴婢记下了。曹吉祥……确实滑溜得很。”
周景兰沉吟片刻，又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公公。不知公公是否还记得，去年六月，杭选侍认下与郕王玉佩私情，气晕太皇太后之前……万岁爷可有过什么反常的举动？比如，是否曾单独见过什么人，或者情绪有异？”
钱能皱起眉头，仔细回想，忽然道：
“美人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了！就在那件事发生前几日，万岁爷确实曾在御花园屏退过左右，独自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当时奴婢离得远，只隐约看到似乎有个宫装身影闪过，但具体是谁，并未看清。”
周景兰心里猛地一惊，急忙追问。
钱能想了想又到：“后来万岁爷回来，脸色……似乎有些复杂，像是生气，又像是……得意？奴婢当时也未敢多想。”
周景兰心中一动！屏退左右，单独见面……宫装身影……时间点如此巧合！
她看向钱能，目光恳切：“钱公公，此事关系重大，或许牵涉旧日冤情。
还望公公看在昔日我们一同在仁寿宫当过差，看在胡仙师和许江姑姑的份上，若能再想起什么，或日后察觉类似异常，务必设法告知我一声。”
钱能看着周景兰清澈而坚定的眼神，想起旧日情分，终是点了点头：
“美人放心，奴婢……尽力而为。”
得到这个模糊却关键的线索，周景兰的心更加沉重。
去年的事背后果然还有隐情。而这一切，似乎都与朱祁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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