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温云清点点头，站起身。就在他准备跟随李建国离开办公室的瞬间，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转身看向赵国安。
赵国安也正看着他，以为他还有什么要补充。
温云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赵国安，又极其短暂地、仿佛不经意地掠过了坐在一旁、正在整理笔录的张干事的脸。
那目光没有任何停留，自然得就像随意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陈设。
然后，他走到赵国安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郑重：“赵股长，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单独跟您说一下。”
赵国安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好，你说。”
他示意张干事和刘书记、李建国稍等片刻。
温云清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赵股长，在雪地里，我听到那几个日本人说话时，除了那些关键词，还有一个词，我当时没太听清，像是在叫一个名字或者代号……发音有点像‘鼹鼠’”。
他刻意模仿了一个模糊的日语发音。
“我后来回想，觉得有点奇怪，像是在呼叫同伙或者接头人什么的。”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赵国安的眼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暗示：“当时风雪太大，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只是……赵股长，您办案经验丰富，我觉得……身边的人，或许也要多留一份心。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那个国家当时为了侵占我们的领土，各种计谋频出。”
他特意在“身边”两个字上加重了极其细微的语气。
说完，温云清不再多言，后退一步，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赵股长，我就这点补充。没别的事了。”
赵国安脸上的表情在温云清说出“鼹鼠”这个模糊代号时，还只是凝重。
但当温云清用那种近乎直白的眼神和语气，暗示身边的人可能有问题时，赵国安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不是没怀疑过行动可能泄密，否则特务怎么会精准地追杀到那个军人？
但他本能地将怀疑指向了更高层面或者通讯环节的问题。
温云清这看似模糊、实则指向性极强的提醒，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向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方向——内鬼就在身边！就在这次参与事件调查的自己人当中！
赵国安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负责记录的年轻干事张强，表情似乎有些紧张？还是自己的错觉？刘书记和李建国显然与此无关……难道是……？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
作为一名在公安战线奋斗了二十多年的老兵，他经历过无数风浪，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
他深知斗争的残酷，也见过被腐蚀堕落的败类。
但每一次，当怀疑的矛头指向身边的同志、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时，那种感觉，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心和背叛感！
他想起自己手把手教张强办案技巧，想起张强平时工作也算勤恳，虽然有些年轻人的浮躁……难道，那些都是伪装？
在金钱或者别的诱惑面前，信仰和誓言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失望、愤怒、难以置信……复杂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滚，几乎要冲破他惯有的冷静外壳。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勉强让他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深深地看了温云清一眼。少年的眼神清澈而坦荡，没有邀功，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洞悉事态的冷静和善意的提醒。
赵国安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未尽之言：点到为止，信不信由你。
“好，温云清同志，你提供的这个信息非常重要！我们会高度重视，仔细排查！”
赵国安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用力地拍了拍温云清的肩膀，那力道，既是感谢，也像是在寻求某种支撑。
如果身边真有叛徒，至少，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一心向国的。
“谢谢赵股长。”温云清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跟着李建国和刘书记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里只剩下赵国安和张强。
气氛变得异常凝重和压抑。
张强似乎被赵国安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低气压所慑，有些不安地站起身：“赵…赵股长，笔录整理好了，您看……”
“嗯，放桌上吧。”赵国安没有看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张强，望着窗外县城的景象，但眼神却毫无焦距。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激烈的风暴。
信任的崩塌是瞬间的，重建却需要一生。
温云清那句“身边人”和“鼹鼠”的代号，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回忆着张强今天的一举一动，在医院问话时那瞬间的异常停顿和墨点…在听到“地图”时那不易察觉的僵硬…以及刚才自己情绪波动时，张强那闪烁不定的眼神……
疑点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理智告诉他，不能仅凭一个少年的暗示就怀疑自己的同志，但职业的敏感和温云清展现出的不凡，让他无法忽视这种可能性。
“张强，”赵国安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跟我多久了？”
张强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三…三年多了，赵股长。”
“三年…”赵国安缓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张强，“时间不算短了。你觉得，咱们公安这份工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张强被赵国安看得心里发毛，手心冒汗，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当…当然是忠诚！对党忠诚！对人民忠诚！保卫国家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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