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淌进玉米地的第三天，林薇在田埂上发现了新苗。不是玉米，是几株绿油油的棉花苗，怯生生地挤在玉米棵子中间，叶片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这是谁种的？”她蹲下身，指尖拂过棉苗的绒毛，心里有点诧异。队里还没分棉花种，这苗看着像是特意培育的。
“是强子。”陆衍扛着锄头从地里过来，军绿色的褂子被晨露打湿了一角，“今早我来放水，看见他蹲在这儿栽苗，说是……他娘让种的。”
林薇愣住了。王翠花？那个总说“种棉花不如种红薯实在”的王翠花，会让强子种棉苗？
“他还说，”陆衍顿了顿，嘴角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娘翻出了他爹以前种棉花的旧账本，说照着上面的法子侍弄，说不定能有好收成。”
风穿过玉米地，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林薇看着那几株棉苗，突然觉得，有些结，或许真的在渠水流淌时，悄悄松了。
早饭时，强子果然来了，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是几本泛黄的账本，纸页边缘都磨卷了。他把账本往桌上一放，脸涨得通红：“林姐，我娘……我娘让我问问你，这上面记的‘打顶、整枝’，是不是你上次说的棉花管理法子？”
账本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记录着某年某月施了多少肥，结了多少棉桃。林薇翻到最后一页，看见角落里画着个小小的棉花图案，像是孩子的涂鸦。
“对，就是这个。”林薇指着“打顶”两个字，“长到三尺高就把顶芽掐掉，养分能往棉桃上走，结得更多。”她抬头看向强子，“你娘想种棉花？”
强子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她说……她说渠修好了，水够了，试试也行。还说……还说要是种成了，也算给我攒点娶媳妇的钱。”
最后那句说得格外快，像是怕被人笑话。林薇却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就听见院门外传来王翠花的大嗓门，隔着篱笆墙飘进来：“强子！问完了没有？磨磨蹭蹭的，家里的猪还没喂呢！”
“哎！这就回！”强子慌忙应着，抓起账本就要走。
“等等。”林薇叫住他，从屋里拿出个小布袋，里面是系统奖励的改良棉种，颗粒饱满，比普通棉种大一圈，“这个你拿着，比普通种子好，抗病，结桃多。”
强子看着布袋，又看了看林薇，手在裤腿上蹭了半天，才接过来，憋出句“谢谢林姐”，转身跑了。
院门外传来王翠花的呵斥：“拿的啥？不是让你光问不问东西吗？”接着是强子的小声辩解，两人的声音渐渐远了。
陆衍从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她这是……想通了？”
“谁知道呢。”林薇笑了笑，“或许是看渠修得好，觉得我这‘小丫头片子’也不全是瞎折腾。”
下午，李桂香风风火火地跑来了，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纸条：“林丫头，你看这！王翠花去队部报名了，说要承包二亩地种棉花！”
纸条上是队长的笔迹，写着“王翠花，承包西坡二亩地，种植棉花，秋后按产量记工分”。林薇看着“王翠花”三个字，突然觉得这名字也没那么刺耳了。
“她还跟队长说，”李桂香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要是种砸了，不用队里补工分；要是种成了，多出来的棉花，她想自己去公社换布票。”
这倒是像王翠花的性子，既好强，又带着点实际的盘算。林薇把纸条还给李桂香：“挺好的，多个人种，队里的棉花面积就上去了。”
“可她懂啥啊？”李桂香撇撇嘴，“到时候种砸了，指不定又要赖谁。”
“不会的。”陆衍突然开口，正在编的竹筐停了停，“她让强子来问账本，就是想好好种。”
李桂香将信将疑地走了。林薇看着陆衍编筐的手，竹条在他掌心翻飞，很快就有了筐底的模样：“你好像很信她。”
“不是信她，是信强子。”陆衍把竹条勒紧，“那孩子现在天天往棉花地里跑，比谁都上心。他娘要是敢瞎折腾，他第一个不答应。”
林薇想起强子捧着账本时通红的脸，点了点头。
傍晚去查看渠水时，林薇特意绕到西坡。王翠花果然在地里，正蹲在新翻的土垄旁，手里拿着个小锄头，笨拙地刨坑。强子在旁边浇水，两人没说话，却配合得还算默契。
看见林薇，王翠花的动作顿了顿，把锄头往地上一戳，没抬头，像是没看见。强子却喊了声“林姐”，手里的瓢晃了晃，洒了不少水。
“土要整细点，不然棉苗扎不牢根。”林薇走过去，用手捏了捏土块，“还有，行距留二尺宽，太密了不透风，容易生病。”
王翠花的肩膀僵了僵，没接话，却悄悄把手里的锄头往筐里挪了挪。
林薇没再多说，转身往回走。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强子的声音：“林姐，我娘说……说谢谢你的种子。”
她回头，看见王翠花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手里的锄头一下下刨着土，动作却比刚才认真了些。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佝偻着，却透着股不肯服软的韧劲。
系统面板上突然跳出条新提示：【检测到潜在合作机会：帮助王翠花种植棉花。任务奖励：优质棉种2斤，积分+50。】
林薇笑了笑，关掉面板。合作不合作的，倒在其次。她更想看到的，是王翠花能真的放下那些旧怨，跟着大家一起往前奔日子。
就像这西坡的土地，以前荒着，现在翻了新，种上了棉苗，总会有开花结果的那天。
回到家时，陆衍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红薯粥冒着热气，桌上摆着碟腌萝卜条，是强子早上送来的那种。
“刚才看见赵伯往王翠花地里去了。”陆衍盛着粥，“蹲在那儿跟她说话，好像在教她咋整枝。”
林薇端起粥碗，暖意从指尖传到心里。赵老栓那老头，看着固执，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知道啥时候该帮一把。
窗外的渠水还在流，哗啦啦的，像支永远唱不完的歌。林薇知道，棉花种下去，日子还得一天天侍弄，该有的磕绊少不了，王翠花那别扭性子也未必能一下子改过来。
但只要这渠水一直流，这土地一直长东西，人心就总有暖过来的那天。
她喝了口粥，甜味混着萝卜的咸，是这八零年代最踏实的味道。
日子，就该这么有滋有味地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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