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化作的流光早已消失在天际，只留下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决然的余韵，以及那弥漫不散的血腥与焦糊味。
楚山河僵立在孤峰之上，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带着血腥气的风。他脸上的表情凝固着，混杂着震惊、不解，以及逐渐沸腾起来的担忧与愤怒。
“她…她怎么敢？！”楚山河猛地收回手，转身看向身旁依旧平静得令人心窒的陈长生，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陈大哥！您刚才为什么不拦住她？！化神之境是那么好闯的吗？她才元婴中期！根基未稳，心境未圆，此刻冲击化神，十死无生啊！”
陈长生目光悠远，仿佛还追随着苏瑶离去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对于楚山河近乎质问的话语，他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路，是她自己选的。”
“可那是死路！”楚山河低吼道，额角青筋跳动，“她这是被眼前的惨状冲昏了头！是去送死！不行，我必须去把她追回来！”
说罢，他周身灵力涌动，赤金色的剑意就要破体而出，欲要追去。
然而，他的身形刚动，陈长生的声音再次淡淡响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力量，让楚山河的动作瞬间僵住。
“追回来，然后呢？”
楚山河一怔：“然后…然后从长计议！我们可以寻找更多资源，等她境界圆满，做好万全准备再…”
“没有万全准备。”陈长生打断他，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落在楚山河脸上，“天地倾覆在即，黑暗不会给你慢慢准备的时间。今日之景，明日或许便会重现，甚至更烈。她今日因无力而痛苦，明日便会因同样的无力而绝望。道心已乱，强压无益。”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楚山河双眼赤红，“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们可以联手对敌！总会有别的路！”
“那是你的路，不是她的。”陈长生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在楚山河心上，“她的道，是阵衍乾坤，是守护。当她觉得自身之力不足以守护想守护之物时，突破，便是她唯一的路。你阻她，便是断她的道。”
“断道总比送命强！”楚山河几乎是在咆哮，他对陈长生此刻的冷静感到无比费解甚至愤怒，“陈大哥！您神通广大，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您刚才…您刚才是不是给了她什么保命之物？那不够！那是化神天劫！是心魔劫！是…”
陈长生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平静的目光，却像是一盆冷水，渐渐浇熄了楚山河沸腾的冲动，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明白了。陈长生不会出手阻拦。他的道，是旁观，是见证，或许…也包括见证故人的陨落。
一种巨大的恐惧和慌乱攫住了楚山河的心。他无法想象没有苏瑶的世界，无法接受那个聪慧灵动、时而狡黠时而温柔的师妹就此香消玉殒。
“不行…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楚山河猛地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偏执，“就算您不拦，我也必须去！就算打断她的闭关，就算被她怨恨，我也要把她带回来！”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次暴起，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琉璃净土的方向！
这一次，陈长生没有再用言语阻止。
但就在楚山河身形刚动的刹那，他前方虚空之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纤细却无比坚韧的银色光丝！
这些光丝仿佛早就埋设于此，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楚山河的前路彻底封锁！光丝之上，流转着熟悉的、属于苏瑶的阵法气息！
是苏瑶离开前留下的困阵！她早已料到楚山河会阻拦！
“瑶光锁仙阵！”楚山河一眼认出此阵，这是苏瑶的得意困阵之一，极难强行破开。他又惊又怒，没想到苏瑶决绝至此！
“给我开！”楚山河怒吼，裂天剑意全力爆发，赤金色的剑罡狠狠斩向那些银色光丝！
嗤嗤嗤！
剑罡与光丝激烈碰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灵力波动。然而，那看似纤细的光丝却异常坚韧，并且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卸力、化力之能，楚山河狂猛的剑罡竟被层层削弱，难以瞬间破开！
“苏瑶！你回来！”楚山河一边疯狂攻击阵法，一边朝着琉璃净土的方向嘶声大吼，声音在灵力的加持下传遍四野，却只引来远处废墟中零星幸存者麻木的抬头。
阵法光华流转，将他的攻击和吼声尽数困于方寸之地，无法远传。
楚山河状若疯虎，一剑快过一剑，斧劈刀砍，甚至动用了新得的古朴战斧中蕴含的蛮荒之力，轰得阵法光幕剧烈摇晃，银丝不断崩断，但又迅速再生！
他实力虽强于苏瑶，但苏瑶凭借阵法之利，以有心算无心，布下的又是最擅困守的“瑶光锁仙阵”，竟真的将他暂时困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楚山河攻击着阵法，声音却带上了难以掩饰的痛苦和沙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为什么总要一个人扛…”
陈长生静立一旁，默默地看着楚山河如同困兽般挣扎、咆哮、甚至带着一丝哽咽地质问。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出手帮楚山河破阵。
他只是看着。
看着这个热血重情的青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那种无法保护重要之人的无力与恐慌。
看着那困住他的银色光丝，如同苏瑶决绝而温柔的阻拦。
看着这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情谊与抉择。
楚山河不知疲倦地攻击着，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的灵力已消耗大半，攻击渐渐变得无力。那瑶光锁仙阵虽然光芒黯淡了许多，却依旧顽强地存在着。
他终于停了下来，拄着战斧，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他抬起头，透过晃动的阵法光幕，望向琉璃净土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深切的绝望。
他知道，他追不上了。
苏瑶以阵法拖延的这点时间，足够她回到宗门，开启最强的防护，进行最后的准备了。
他…阻止不了她了。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深渊般将他吞噬。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长生，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陈大哥…她…真的会死吗？”
陈长生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了许久许久。
久到楚山河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最终，陈长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手指了指那片依旧被阵法封锁的虚空，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她的阵，困住了你。”
“她的心，又何尝不是困住了她自己。”
“大道独行…”
陈长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生死…亦然。”
言罢，他不再多言，转身，缓步向山下走去。青衫背影在荒芜凄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孤寂。
楚山河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陈长生离去的背影，又回头望向那顽固的阵法光幕，最后再次看向苏瑶离去的天际。
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嵌入掌心，渗出鲜血，却浑然不觉疼痛。
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茫然，席卷了全身。
她宁愿用阵法困住他，宁愿独自面对万死之局，也不愿…让他同行吗？
峰顶，只余下呜咽的风声，和一个被情与道困住的伤心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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