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校场。
这是一片位于天启城边缘、背靠荒山的开阔地。四周被高达两丈的夯土墙围住，墙头上插满了神策军的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
往日里，这里是神策军操练阵法、演武比试的地方，充满了肃杀之气。而今日，这份肃杀之中，却多了一丝微妙的诡异。
校场中央，一座巨大的点将台高高耸立。台下，数千名神策军精锐整齐列阵，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一堵钢铁铸就的墙。
而在点将台上，却只有寥寥数人。
为首的，是几名身穿精甲、腰悬宝剑的武将。他们是安国公陆之明的心腹，也是神策军中真正掌握实权的副将。此刻，他们正围坐在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周围，脸色阴沉，目光不时地扫向校场入口的方向。
“那小子……真的会来？”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大汉，他是神策军左营统领，名叫王彪。他的声音粗犷，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一丝不安。
“太子既然发了话，他自然不敢不来。”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冷笑一声，手中摇着一把折扇，“陆公爷虽然倒了，但这神策军……还是我们说了算。他一个早已失势的‘苏家战神’，就算来了，又能如何？”
“张参军说得是。”王彪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他敢来，今日就让他有来无回！”
“不可鲁莽。”张参军摆了摆手，“太子既然派他来，必然是有所依仗。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微妙，陆公爷一死，我们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如果能趁此机会搭上太子的线……”
“哼！搭上线？”王彪不屑地啐了一口，“就凭那个病秧子？我看他还不如三皇子靠谱！”
“慎言！”张参军脸色一变，“如今局势未明，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今日先看看那小子的成色。若是他是个软脚虾，我们就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这神策军究竟是谁的天下。若是他真有几分本事……”
“若是他真有本事，”王彪狞笑一声，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就让他变成个死人！”
就在这时，校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去。
只见在校场那两扇巨大的辕门之间，一道孤独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带任何随从。
他就那么一个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青色布衣，甚至连甲胄都没有穿。他手中提着那把标志性的、早已被鲜血浸透了无数次的……苏家战刀。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
那张刚毅的、布满胡茬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唯有那双虎目，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却又深不见底。
苏战。
“这就是那个……‘苏家战神’？”王彪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像个逃难的乞丐。”
“别轻敌。”张参军低声警告，“能在雁门关全歼三万西凉铁骑的人，绝不是善茬。”
苏战在距离点将台百步之外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那数千名全副武装的神策军士兵，直直地落在了点将台上的那几个人身上。
“谁是王彪？”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
王彪一愣，随即大笑起来。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战。
“爷爷我就是王彪！怎么？小子，你是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苏战突然动了。
没有任何废话，没有任何预兆。
苏战的身形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瞬间化作一道青色的残影，冲向了那堵由数千名士兵组成的“铁墙”！
“拦住他！”王彪大吼。
“杀！”
前排的士兵齐声怒吼，长枪如林，狠狠地刺向那个不知死活的闯入者。
苏战没有躲。
他手中的战刀猛地出鞘，带起一道凄厉的寒光。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起。
数杆精铁打造的长枪，竟被他这一刀……生生斩断！
紧接着，是一片惨叫声。
苏战冲入了人群。他就像是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手中的战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那些平日里自诩精锐的神策军士兵，在他面前竟然如同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致命的……杀人技。
劈、砍、刺、挑。
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却又精准到了毫巅。
他硬生生在那密不透风的军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疯子……这小子是个疯子！”
点将台上的王彪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残、如此不要命的打法。这就是传说中的苏家军魂吗？
“放箭！快放箭！”张参军也慌了，声嘶力竭地喊道。
“嗖嗖嗖——”
早已埋伏在两侧高墙上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盖顶，朝着苏战笼罩而去。
苏战没有退。
他随手抓过一名士兵的尸体挡在身前，脚下不停，继续向前冲锋。箭矢射在尸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却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他距离点将台越来越近，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但他那双虎目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拦住他！快拦住他！”王彪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轰！”
苏战终于冲到了点将台下。他猛地一跃而起，那高大的身躯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如同一颗陨石，重重地砸在了点将台上！
木屑纷飞。
几名试图阻拦的亲兵被他一刀一个，劈飞了出去。
苏战站在了王彪的面前。
他浑身是血，手中的战刀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鲜红的液体。那股浓烈的血腥气，让站在他对面的王彪几欲作呕。
“你……”王彪咽了口唾沫，双腿开始打颤，“你想干什么？我……我是朝廷命官！我是神策军统领！你敢杀我？！”
苏战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彪，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猪狗。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别！别杀我！”王彪彻底崩溃了，“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金子？银子？还是女人？只要你不杀我……”
“我只要一样东西。”
苏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把柄。”
“什……什么把柄？”
“陆之明倒卖军械的账本。”苏战的刀锋贴在了王彪的脖颈上，冰凉的触感让王彪浑身一激灵，“还有……你们这几个副将，参与分赃的证据。”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彪还在试图抵赖。
“噗。”
苏战的手腕微微一抖。刀锋划破了王彪的皮肤，鲜血渗了出来。
“我没有耐心。”苏战冷冷地说道，“再有一句废话，这把刀……就会割断你的喉咙。”
“给！我给！”王彪吓得魂飞魄散，“在……在我房里的暗格里！我都记下来了！我都给你！求求你……别杀我！”
苏战点了点头。他收回刀，却没有放开王彪，而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将他提了起来。
他转过身，面对着台下那数千名已经停止了攻击、呆若木鸡的神策军士兵。
“看清楚了！”
苏战的声音如同惊雷，响彻整个校场。
“这就是你们的统领！这就是平日里在你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大人！”
他将王彪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地上。
“为了几两银子，他可以出卖国家的军械！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他可以跪在地上求饶！”
“这样的人……配做你们的统领吗？！”
全场死寂。
士兵们看着那个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王彪，眼中的敬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鄙夷和愤怒。
军人，最重骨气。
而他们的统领，却是个没有骨气的软蛋。
苏战看着这一幕，心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消散了几分。
他做到了。
他不仅拿到了证据，更重要的是……他打断了这支军队的脊梁。
“张参军。”
苏战转过头，看向那个一直躲在角落里、脸色惨白的文士。
“现在……”
他将那把还在滴血的战刀，“哐当”一声，插在了张参军面前的桌案上。
“……我们可以……平等的……谈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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