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
这或许是林泽自踏入水月城这片诅咒之地以来,睡得最深沉、最安心的一个晚上。
没有光怪陆离的噩梦纠缠,没有死亡瞬间的惊悸回溯,只有一片纯粹而温暖的黑暗,将他疲惫不堪的灵魂温柔地包裹、修复。
当他缓缓睁开双眼时,意识如同从深邃的海底逐渐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篝火余烬散发出的微弱暖意,以及两道紧紧锁定在他身上的、充满关切的目光。
弥尔和瑟兰妮都守在他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被两人这样毫不掩饰地紧紧注视着,林泽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神下意识地开始闪躲,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浮上心头。
昨日的失态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让他耳根微微发热。
“没事吧,林泽?感觉好些了吗?”弥尔轻柔的声音率先响起,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他眉宇间残留的阴霾。
她微微前倾身体,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眼中满是纯粹的担忧。
林泽撑着手臂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感受着久违的、精神饱满的状态。
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比昨日稳定了许多:“嗯,我没事了。昨天……情绪有些失控,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做了些失态的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他诚恳地道歉,目光在弥尔和瑟兰妮脸上扫过,带着歉意。
“没关系的。”弥尔立刻摇了摇头,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柔而包容的微笑,仿佛昨日的惊涛骇浪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时,瑟兰妮也走了过来,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林泽,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后怕,没好气地说道:“哼!你昨天那副鬼样子何止是失态?简直是把我和小弥尔的魂都快吓飞了!
像个被抽了骨头的软脚虾,又哭又喊又撞墙的!长毛的,我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这么窝囊!”
她的话一如既往的直率,甚至有些刺耳,但那双眼眸里闪烁的,却是毫不作伪的关切和一丝未能完全消散的惊悸。
林泽被她骂得有些讪讪,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凌乱的黑发,再次低声道:“抱歉……”
然而,道歉之后,一股更深的困惑涌上林泽心头。
他微微蹙眉,陷入沉思。
按理说,经过光明与黑暗之路那撕裂灵魂般的拷问与抉择,又经历了与梅子前辈在意识空间中那枯燥却无比严酷的十年磨砺,他的心态和意志早已被锤炼得如同百炼精钢,坚韧远超常人。
即便是不敌野苟与向史,被他们以绝对的实力碾压、甚至“杀死”两次,所带来的挫败感和恐惧,也绝不应该如此轻易地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让他陷入昨日那般完全崩溃的失态境地。
这不合常理。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冷静地剖析着昨日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绪。
野苟和向史,根据他们展现的力量特质和那令人不适的气息,林泽推测他们很可能是信仰着某位邪神的存在。
“难道……并不仅仅是实力差距带来的恐惧?而是某位神明的力量,或者说某种源自神只的‘概念’影响了我?”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让他背脊微微发凉。
“这种影响是如此底层,如此诡异,以至于连那神秘的‘重启’都无法将其驱散或重置,反而……反而会在一次次重复中,将这种恐惧情绪不断累积、放大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林泽只觉得情况变得更加棘手,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在未来的交锋中,他甚至可能连向对方举起剑的勇气都无法凝聚。
仅仅是看到对方的身影,那被一次次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被神性力量放大的恐惧,就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彻底沦为一只引颈就戮的待宰羔羊,连挣扎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弥尔,”林泽抬起头,目光变得认真而凝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你想知道什么,林泽?”弥尔立刻回应,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
林泽稍加思索,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言语,尽量清晰地将自己关于“神明力量影响情绪”、“恐惧被重启放大”的猜测和分析,详细地告诉了弥尔和一旁的瑟兰妮。
弥尔听着林泽的叙述,秀气的眉头越皱越紧,整张小脸都变得异常认真和严肃,仿佛在聆听一个至关重要的神学课题。
“你是说……”她确认般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对于某个尚未见面的敌人,产生了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无法自控的恐惧?而这种恐惧,甚至在你经历……嗯,‘特殊恢复’后,不仅没有消除,反而可能加剧了?是吗,林泽?”
瑟兰妮在一旁也听得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荒谬和不解。
“长毛的,你确定你没在梦游吗?”她忍不住插嘴,语气夸张。
“你连为了掩护我们逃跑,独自面对黑甲蜗王那种绝境都敢硬扛,现在居然会害怕一个连影子都没见着的家伙?这种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她实在无法将“未战先怯”这个词与眼前这个无数次在危难中挺身而出的同伴联系起来。
只有真正与林泽并肩作战、见证过他如何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韧性的人,才会明白他骨子里是多么顽强和不屈。
林泽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摊开的、骨节分明的手掌,声音低沉却肯定:“我没有开玩笑,瑟兰妮。
这听起来很荒谬,我自己也宁愿相信这只是个噩梦。但这是我刚刚冷静下来后,结合之前所有的异常,所能得出的、最符合逻辑的推论。”
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戏谑,只有一种沉重的、被迫接受某种残酷真相的无奈。
瑟兰妮紧紧盯着林泽,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神中那抹挥之不去的阴霾里,终于确认了他话语的真实性。
她沉默了,抱着胳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了她。
如果连林泽都会因为未知的原因被这种莫名的恐惧所支配,那敌人该是何等可怕?
“林泽,”弥尔在这时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某些黑暗秘密的凝重。
“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关于你所恐惧的那个对象,结合你描述的‘邪神信徒’特征,我……有一个猜想。”
“什么猜想?”林泽立刻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弥尔,仿佛抓住了一线理清迷雾的希望。
弥尔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说出这个名字本身就需要勇气:“对方很可能是‘黑暗议会’的成员。”
“黑暗议会?”林泽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组织的名字。
弥尔点了点头,开始详细解释,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段被刻意掩埋的恐怖历史:“黑暗议会,是一个极其庞大、结构严密的邪恶势力。它并非单一神只的教派,而是由四位……
在世人看来代表负面概念的神只信徒,整合构建的恐怖联盟。
这四位神只分别是:执掌‘怯弱’与‘退缩’的怯弱之神,执掌‘痛苦’与‘折磨’的苦痛之神,执掌‘破坏’与‘终结’的毁灭之神,以及执掌‘愚昧’与‘停滞’的愚钝之神。”
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与黑暗议会相对立的,则是信奉四位正面概念神只的‘光明教廷’,分别由勇气之神、欢愉之神、生命之神和智慧之神的信徒组成。
双方的理念和行事风格截然相反,是纠缠了无数岁月的宿敌。”
“可是……这跟我对那家伙产生无法抑制的害怕有什么关系?”林泽依旧感到困惑,神只的阵营划分似乎并不能直接解释他那种源自灵魂战栗的恐惧。
“关系很大,”弥尔的神情愈发严肃。
“正是因为这样,你所遭遇的敌人,很可能并非普通的邪神信徒,而是黑暗议会下属,专门侍奉怯弱之神的特殊分支,‘恐惧散播者’中的高级成员!
他们掌握着源自神只的、直接撬动生灵内心恐惧的诡异力量。他们不需要直接伤害你的肉体,就能通过某种我们难以理解的方式,将‘恐惧’的种子植入你的心灵深处,并将其无限放大。
也正是因为这种影响直接作用于你的精神和情绪本源,所以,即便你经历了某种……‘重置’,这种被种下的负面情绪,或许也如同跗骨之蛆,无法被轻易清除,甚至可能因为重复的经历而不断叠加。”
弥尔耐心地解释道,试图用林泽能理解的方式,阐述这种超乎常理的力量。
林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愈发难看。
如果弥尔的猜想是真的,那么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自己拥有“重启”这张底牌,本以为拥有了试错的资本,可对方却拥有这种直接污染精神本源、连重启都无法抹除的诡异能力!
自己无法在一次次循环中有效变强,而对方施加的恐惧阴影却可能不断累积……
此消彼长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他仿佛看到自己未来一次次面对野苟和向史时,那如同梦魇般无法摆脱的、让他手脚冰凉的恐惧。
“黑暗议会是他们这些邪神信徒为了整合力量、对抗光明教廷而形成的庞大机器。”弥尔继续补充道,语气沉重。
“而‘恐惧散播者’则是其中最为臭名昭着的分支之一。这些家伙极其狡猾、隐蔽,行事不择手段,非常难以对付。可以说,几乎整个大陆所有秩序国度的统治者,都对这群潜藏在阴影里的老鼠感到无比头疼。”
“那都这样了,耀日帝国居然还允许民众信仰这些……负面神只?”林泽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一丝愤懑。他自己就是苦痛之神的信徒,虽然方式特殊,但在帝国境内并未因此遭到歧视或迫害。
弥尔摇了摇头,解释道:“林泽,很多事情并非非黑即白。
这么跟你说吧,比如某种药材,它本身含有剧毒,但只要经过精确的处理,严格控制剂量,它就能成为挽救生命的良药。
你明白吗?信仰也是如此。
耀日帝国认为,除了信奉‘毁灭’、其教义核心就是带来终极破坏与混沌的毁灭魔神,因其信徒行为过于极端和恶劣被明令禁止外,对其他神只的信仰,包括怯弱、苦痛、愚钝之神,都采取相对包容的态度。
因为帝国相信,引导和管控,远比一味地禁止更能维护稳定。
当然,帝国官方大力推崇和扶持的是生命女神的信仰,因为祂的教义最能促进和平与繁荣,这有助于最大程度地维持国家的安宁与秩序。”
听到弥尔这番深入浅出的解释,林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了帝国在这方面的权衡与考量,同时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群隐藏在神只光环下的、掌握着诡异精神力量的可怕敌人。
前路的阴霾,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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