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那充满绝望与疯狂期待的恳求，如同夜枭的啼叫，在林凡简陋的茅草屋里回荡片刻后，终被更深的夜和海浪的呜咽吞没。门扉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与那荒诞的祈愿隔绝在外。林凡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草铺的碎屑沾了他一身，他却浑然不觉。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海风从墙壁缝隙钻入时发出的细微嘶鸣。林凡的心跳在短暂的惊愕后，逐渐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与荒谬感。
“扫把星……显灵……人形诅咒发射器……”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盘旋，像是一群嘲弄的乌鸦。王老五那扭曲而狂热的脸庞，那双将他视为唯一救赎的眼睛，深深刺痛了他。他理解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痛苦，那种对因果报应最朴素的渴望。曾几何时，在他还拥有力量（哪怕是倒霉的力量）时，他或许也会对惩罚恶人有一丝快意。
但，现在？
林凡低头，看着自己在黑暗中模糊不清的双手。这双手，曾经能引动规则异变，能让天道剪辑师蓝屏，如今却只能用来拖拽沉重的渔网，处理腥臭的鱼获，上面布满了粗糙的裂口和老茧。他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无时无刻不在的饥饿与寒冷，感受着丹田内那团增长缓慢、微弱得可怜的温热雾气。
“我……只是个废人。” 他在心中对自己说，声音沙哑而肯定，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清醒。
他不是什么大师，不是神仙，更不是能掌控厄运的神只。他只是一个运气差到极点、修为尽失、靠着村民施舍和拼命劳作才能勉强活下来的凡人。王二狗掉进茅坑，与其说是他“显灵”，不如说是一场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无法控制的意外。那提纯后的厄运本质，更像是一个沉睡的、不可控的火山，他连靠近都做不到，何谈引导它去精准打击某个目标？
答应王老五？去张屠户门口躺着？
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万一呢？万一那不可控的“厄运”再次生效，但目标却偏离了？万一波及了张屠户的家人，或者无辜的邻居？万一……引发了更恐怖、更无法收场的后果？他现在连自保都做不到，任何一点风波，都可能让他这艘破船彻底倾覆。
更何况，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今天可以是王老五求他对付张屠户，明天就可能李老四求他诅咒赵寡妇……他将彻底被卷入这个渔村的是非恩怨中，成为众人眼中既恐惧又渴望利用的“工具”。到那时，他想要的“低调”和“苟活”，将彻底成为泡影。里正那点基于敬畏的“保护”，在更大的利益或恐惧面前，又能坚持多久？
不能答应。绝对不能。
这不是冷漠，而是最基本的自保。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尽可能地恢复一点点力量，哪怕慢如蜗牛。任何节外生枝，都是自杀。
林凡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咸腥的空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摸索着走到草铺边，重新躺下，拉过那件破旧的粗布衣服盖在身上。寒冷依旧，饥饿依旧，但内心的决定，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平静。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王老五那哀求的眼神，也不再纠结于自己这诡异的处境。他重新开始调整呼吸，试图进入那“躺平修仙法”的状态。
“我只是个废人……” 这个认知，此刻不再是绝望的叹息，反而成了一道护身符，一道划清界限的壁垒。他需要这道壁垒，来隔绝外界不切实际的期望，也来保护自己那颗在绝境中仅存的、微弱跳动的心。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海平面上升起浓重的雾气。林凡照例早起，准备跟李老头出海。当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发现王老五竟然就蹲在不远处的墙角，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看到林凡出来，王老五立刻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快步凑上前，脸上堆满了卑微而急切的笑容：“林……林大师，您……您昨晚说的……”
林凡停下脚步，看着王老五那张被海风和愁苦刻满皱纹的脸，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更坚定的理智压了下去。他打断王老五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王叔，”他用了尊称，但态度明确，“你找错人了。”
王老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林凡继续道，目光坦然地迎着王老五变得愕然继而失望的眼神：“王二狗的事，是意外。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就是个落了难、靠打鱼糊口的废人。张屠户的事，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去帮。”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我只是想活着， quietly地活着。请你，还有村里其他人，以后都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来找我了。”
说完，林凡不再看王老五那瞬间垮下去、写满难以置信和绝望的脸庞，径直转身，朝着海边李老头船只停泊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浓雾中显得有些单薄，步伐却异常坚定。
王老五呆立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许久，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颓然蹲了下去。
林凡听着身后隐约传来的啜泣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同情心，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是奢侈品。他必须保持低调，必须像一块真正的顽石，沉在海底，才能避开那些足以将他碾碎的风浪。
他的摆烂修仙之路，
在第一个信徒的荒诞祈愿面前…
选择了…
最清醒也最无奈的拒绝。
他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一个只想苟活的废人。
这份低调，
是他在绝境中…
最后的铠甲。
这选择…
无关善恶，
只为…
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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