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世俗的牵绊仿佛被一刀斩断，公寓里弥漫着一种真空般的寂静，只剩下尚未完全平息的、与过去告别的余震。
程知行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那些已打包完毕、分类标记的物资箱，最终落在胡璃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
“不能再等了。”
他开口，声音打破了沉寂，也切断了自己最后一丝犹豫，“理论推演和物资准备都已接近极限。我们需要一次实际的‘压力测试’。”
胡璃缓缓抬起眼帘，与他对视。
她明白程知行的意思。
意识投射、时空穿梭，这些概念无论听起来多么匪夷所思，终究需要实践的检验。
尤其是在柳潇潇这个巨大变数已然介入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尽快掌握真实的数据，确认计划的可行性，或者说……确认其不可行性，以便及时调整，甚至……放弃。
那将是比放弃资产和工作更残酷的抉择，但总好过带着虚假的希望踏入必死之局。
“可。”
胡璃只回了一个字，没有多余的废话。
她站起身，虽然脸色依旧不佳，但眼神已经恢复了那种属于古老生灵的沉静与决断。
“然，此次仅为验证，范围需极度收敛，时间须极其短暂，目标……便定于此地，时间锚点，设定为三小时之前。”
她看向程知行、林暖暖，最后目光在柳潇潇身上短暂停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过程或有不适，需紧守心神，无论见到何种景象，不得妄动，不得出声，一切以吾之法印指引为号，即刻回归。”
柳潇潇立刻点头，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紧张交织的神色。
林暖暖深吸一口气，用力握了握拳。
程知行则已经拿出了便携式生理监测仪，开始给自己和林暖暖佩戴传感器——他需要记录下这前所未有的“实验数据”。
没有选择郊外，就在这间充斥着末世感的公寓客厅里。
胡璃示意三人呈三角形围坐在地板中央，她自己则立于三角中心。
她双手再次结印，这一次，动作更为缓慢、凝重，仿佛在推动着无形的万钧重物。
没有吟唱，只有她周身再次弥漫起的、比上次演示时更为凝实的微光，那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一种锐利的、仿佛能切开空间的质感。
程知行紧盯着传感器屏幕上的基础生理数据，同时努力保持内心的空明。
林暖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柳潇潇则瞪大了眼睛，不肯错过任何细节。
突然，一种奇异的失重感袭来！
并非物理上的坠落，而是意识层面的猛然抽离！
仿佛灵魂被强行从躯壳中拽出，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光怪陆离的隧道。
四周不再是熟悉的客厅景象，而是破碎的色彩线条、扭曲的光影片段、以及无法理解的、仿佛来自亘古的低语呢喃。
程知行感到自己的“思维”像一团被狂风吹拂的烟雾，几乎要维持不住形态。
他强行集中精神，默念着预设的逻辑锚点，试图分析这通道的“结构”，但信息过载远超他的处理能力，只留下一些混乱的、关于维度、曲率和能量湍流的模糊印象。
林暖暖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叶子，无助地飘荡，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死死咬着下唇，依靠着对程知行的信任和对母亲的牵挂，勉强维系着一丝清明。
柳潇潇的感受最为不堪。
那超越认知的景象和失控感让她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之前的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本能的、想要逃离的绝望。
这感觉似乎持续了永恒，又似乎只是一瞬。
猛地，一切混乱戛然而止。
他们“看”到了——
依旧是那间公寓客厅，但光线角度略有不同，是从西边窗户射入的午后阳光。
客厅里空无一人，他们之前坐下的位置空空如也，那些打包好的物资箱也散乱地堆放着，尚未进行最终分类。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几小时前，他们激烈讨论物资清单时的些许气息。
他们成功了！
真的回到了三小时前！
但这种“存在”的状态极其诡异。
他们没有实体，仿佛是三团拥有视角和感知的虚无，悬浮在客厅的半空中。
他们能看到、能听到（尽管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幕），却无法触碰任何东西，无法引起任何物理变化。
程知行强迫自己从时空穿梭的震撼中抽离，迅速开始“记录”：
1视觉确认： 环境与三小时前记忆吻合，时间锚点准确。
2感知状态： 无实体，无法干预，符合“观察者”设定。
3时间流速感知： 主观感觉与客观时间似乎存在微小差异，需后续数据分析。
4能量消耗： 胡璃的状态……他试图“看”向中心，却发现对胡璃的感知极为模糊，只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但坚韧无比的能量丝线，维系着他们的存在。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锁传来响动。
三人（或者说三团意识）同时“看”向门口。
门开了，只见三小时前的程知行，正拿着手机，眉头紧锁地走进来，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关于“硫磺提纯效率”的数据。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空中那三个来自未来的“观察者”，径直走向堆满资料的茶几。
这一幕，无比真实，又无比荒诞。
柳潇潇的意识波动剧烈起来，似乎被这种“窥见过去自己”的景象深深震撼。林暖暖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
就在这时，维系着他们的那根能量丝线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仿佛即将崩断的震颤！
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拉力从通道另一端传来！
胡璃的法印指引到了！
没有片刻迟疑，三团意识被猛地拽离了那个过去的时空片段，再次投入那片光怪陆离的混乱通道。
回归的过程似乎比去时更加狂暴和短暂，伴随着一种灵魂被强行塞回狭小容器的挤压感和撕裂感。
……
现实。
程知行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让他差点呕吐出来。
他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他第一时间看向手腕上的监测仪——数据显示，心率过速，血压异常，皮质醇水平飙升，大脑活动曾出现极度异常波段。
时间，仅仅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旁边，林暖暖脸色惨白，伏在地上干呕着，身体不住地发抖。
柳潇潇情况更糟，她眼神涣散，瘫软在地，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恐惧。
而站在中央的胡璃，情况最令人心惊。
她直接跌坐在地，原本只是苍白的脸色此刻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嘴角渗出了一缕淡金色的血迹。
她闭着眼，呼吸微弱急促，周身那玄妙的气场几乎消散殆尽，显然为了这次短暂的“压力测试”，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胡璃！”
程知行强忍着不适，扑过去扶住她。
胡璃缓缓睁开眼，眼神黯淡，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通道……可行。但消耗……远超预估。维系四人……尤其是……”
她目光扫过瘫软的柳潇潇，未尽之语不言而喻。“需……更多准备……否则……十死无生……”
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倒在程知行怀中，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第一次穿梭体验，成功了，但也残酷地揭示了前路的艰险。
那短暂的十分钟，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所有侥幸，将冰冷而真实的代价，血淋淋地摊开在每个人面前。
柳潇潇看着昏迷的胡璃，看着程知行凝重的脸色，再看看自己依旧发软的手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所要参与的，不是一场刺激的冒险，而是一场真正行走于生死边缘的豪赌。
公寓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无声的恐惧在蔓延。
（第50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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