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私立医院VIp病房区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程知行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孤独而清晰的回响。
他拒绝了林暖暖的陪同,也避开了可能还在某处窥探的柳潇潇的视线。
这一刻,他需要绝对的独处。
轻轻推开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运行声扑面而来。
病床上,母亲李素华依旧静静地躺着,比几天前更加消瘦,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布满青紫色的针孔,像是一些无声的控诉。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绿色的曲线依旧在规律地跳动,但程知行知道,那只是机器强行维持的假象。
数据面板上,几个关键指标已经滑落到了临界值以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
椅子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查看数据,或者低声汇报准备进度,只是静静地、贪婪地看着母亲沉睡的容颜。
灯光在她花白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微光,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往日的温柔与坚韧。
“妈……”
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异常突兀。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攒力气才能继续。
“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低声说,像是对母亲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车卖了,工作辞了,该处理的钱也都处理好了。那些您可能觉得奇怪的书和地图,我也都看完了,记在了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胡璃……就是那个您说‘不像这里的人’的姑娘,她为了帮我,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还没醒。”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她说的方法,是真的。我们……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那微弱的脉搏透过皮肤传递过来,像是一根即将断裂的丝线,牵扯着他心脏最柔软的部分。
“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您可能在历史书里读到过的地方。”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却掩不住其中的沉重,“可能……会去很久。也许一年,也许……更久。但我向您保证,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到办法,一定会让您好起来。”
理性的堤坝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那些冰冷的数字、严谨的计划、对风险的评估,在母亲微弱的呼吸面前,统统失去了意义。
一种巨大的、混合着恐惧、愧疚和孤注一掷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胸腔。
“对不起,妈……”他的声音哽咽了,眼眶瞬间通红,视线变得模糊,“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要让您一个人留在这里……等那么久……”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母亲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她冰凉的皮肤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个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构筑防线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您一定要等我……一定要坚持住……”
他几乎是呜咽着,重复着这句苍白无力的祈求,“等我回来……等我带‘药’回来……我们回家……我给您做您最爱吃的红烧肉……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医疗设备那永恒不变的、冰冷的滴答声。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颤抖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控制住情绪。
他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重新戴上那副冷静的面具。
但通红的眼眶和鼻尖,依旧泄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他松开母亲的手,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走了,妈。”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母亲安详(或者说,毫无知觉)的睡颜,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没有再说多余的话,他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门口。
手搭在门把上,他停顿了一秒,没有回头。
然后,他拧动门把,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病房内外的世界。
也象征性地,切断了他与这个熟悉世界最后一丝温情脉脉的联系。
走廊的灯光惨白而刺眼。
程知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起头,用力闭了闭眼,将眼眶中残余的湿意逼退。
再睁开时,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被泪水洗涤过的、更加冷硬决绝的光芒。
悲伤与软弱,已经被他留在了那扇门后。
从现在起,他不再是那个为母亲病情无助哭泣的儿子,而是即将带领团队踏入未知时空、与命运搏命的“项目负责人”。
他必须冷酷,必须理智,必须算无遗策。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拯救母亲的,渺茫而疯狂的希望。
与母亲的最后告别,抽空了他所有属于“人”的脆弱情感,也淬炼出了他踏入深渊所必需的、近乎非人的意志。
救母之路,再无回头可能。
(第54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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