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栀子花若有若无的香气和盛夏特有的溽热,吹动了附中教学楼前那面鲜红的倒计时牌。数字终于从两位数,变成了触目惊心的单数——“1”。
高考前夜。
没有预想中的兵荒马乱,也没有最后的疯狂复习。学校在下午就放了假,让学生们回家调整状态,准备迎接明天的人生大考。教室里空荡下来,桌椅被摆放得整整齐齐,黑板上还残留着老师最后叮嘱的板书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前夕诡异的宁静。
宁晚没有立刻回家。她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教室里,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面前的课桌干干净净,只放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准考证、身份证和几只常用的笔。她看着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校园,心里一片空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某种极致的紧张感填满,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伸出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那颗微凉的星星项链,又摸了摸书包里那本沉甸甸的、写满江野批注的蓝色笔记。这些都是她的盔甲和武器,可在此刻,巨大的不确定性还是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他会考去哪里?他们以后……还会在同一座城市吗?如果……如果她考不上A大……
各种念头像纠缠的水草,拉扯着她的心神。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却异常熟悉,踏在寂静走廊的地板上,一步步靠近。
宁晚没有回头,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江野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他没有带书包,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清瘦而挺拔。他没有说话,只是和她一样,静静地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夕阳。
两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沉默在空旷的教室里蔓延。但这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种无言的陪伴,分担着彼此(或者说,主要是宁晚)心头的重负。
过了不知多久,当天边最后一抹绯红也即将被墨蓝吞噬时,江野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低沉:
“紧张?”
宁晚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没有担忧,没有鼓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和,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的不安。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嗯……有一点。” 其实不止一点。
江野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眸光微动。他没有说“别紧张”,也没有说“你能行”这类空洞的安慰。
他只是沉默地,向她伸出了手。
掌心向上,手指修长干净,在暮色中泛着冷白的光泽。
这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宁晚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看着那只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手,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迟疑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然后,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他的掌心比她想象中要温热干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的力量。而她的指尖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凉。
江野没有说话,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就那样摊开着掌心,稳稳地承托着她的手,任由她微凉的指尖与自己温热的皮肤相贴。他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彻底暗下来的天空,侧脸线条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是一种无声的支撑,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
宁晚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热和力量,看着他平静的侧影,心里那滔天的巨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抚平了。那些纷乱的念头,那些对未来的恐惧和不确定,都在这一刻奇异地沉淀下来。
原来,他不需要说什么。
他只是在这里。
用他的存在,用这掌心的温度,告诉她——无论明天结果如何,无论前路去向何方,此刻,我与你同在。
暮色四合,教室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望着窗外初现的疏星,一只手静静地叠放在另一只手上,像两艘在暴风雨前夜暂时停靠在一起的小船,共享着彼此无声的勇气和慰藉。
直到夜色彻底笼罩校园,远处传来隐约的车流声。
江野才缓缓收回了手。动作很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
掌心骤然失去那熨帖的温度,宁晚心里也跟着空了一下。
“回去吧。”他站起身,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早点休息。”
宁晚也站起来,点了点头:“嗯。你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昏暗的教室,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
走到教学楼门口,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
“明天,”江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目光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深邃,“正常发挥就好。”
宁晚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一如既往的、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心里最后一丝慌乱也消散了。她用力点头,扬起一个虽然还有些苍白却无比坚定的笑容:“我知道。”
“走了。”他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
宁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才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刚才的温度,那温暖顺着血液,流遍了四肢百骸,汇聚成一股沉稳而强大的力量。
高考前夜,没有彻夜不眠的复习,没有焦虑不安的踱步。
只有空旷教室里的并肩而坐,和掌心交汇时,那无声却足以抵御一切风雨的温暖。
这温暖,将是她明日踏入考场时,最大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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