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个多月的跋涉奔波,秦戈的第一次行镖之旅终于结束。回到华严镖局长安分堂,门房递给他两封信。一封是张满仓的,一封却是崔莹莹写给他的。
张满仓没有上过学堂,还是这几年秦戈教他认字写字。秦戈打开信封,只有一张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话:“我很好,你还好么?你留给我的混元丹我已经吃了,很好,很快我就可以到五品了,你在长安等着我吧,到时让你尝尝我棒子的厉害。我把那钗子给了小鸭子,小鸭子说师姑很开心,你要给我写信。”
秦戈心头一暖,嘴角带笑。他又打开崔莹莹的那封信,只见字迹娟秀,信纸上隐隐传出阵阵香气:“别来安好?与君阔别,一年有余。蒙君惠赠银簪一枚,心甚欢喜。曾经凤烛夜谈,长街沽酒,邂逅黄昏,思及每多感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君之所念,吾之所愿。”“吾”字前有个墨团,不知原来崔莹莹用的是哪个字。秦戈拿着信纸,怔怔发呆,字里行间的思念溢出纸面。
“秦戈,总镖头招你。”韦赞在屋外唤他。
秦戈来到前厅,长孙百里、吴大猷、奚安邦三人坐在那里正在商议着事情。
“秦戈来了,快坐。”长孙百里见秦戈进来,忙招呼道。“听吴镖头说,这一路你立下的功劳可不小。”
“全靠吴镖头照顾和中同僚的帮衬。”秦戈谦虚道。
“不用谦虚,你说说你了解的那劫匪和天机门的情况。”
除了卫家牵涉其中外,秦戈一五一十地把了解到的信息详细告知。
“此次走镖我长安分堂损失极其惨重,失去了两位镖师和冯定宗镖头,幸得吴镖头和众位才确保镖码未丢。”长孙百里道:“从事情经过来看,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可这幕后之人是谁?属于哪个势力?你们三位有何判断?”
秦戈自然不会将卫家的事说出来,吴大猷两人则是毫无头绪。
“假扮盗匪的有四个六品高手,雇佣天机门的费用也不菲,可见其背后势力财大气粗。”吴大猷分析道:“要说是为了这趟普通的镖码,我是不信的,肯定与华严镖局甚至华严派是素有仇怨,或是另有目的。”
“与我们分堂有仇怨的不会有如此大手笔,理应是与总堂或华严派有怨。”长孙百里道:“我会写信将这里的情况告知总堂顾总镖头,让他们提高警惕。”顿了一顿,又道:“鉴于秦戈这次的表现,现晋升他为长安分堂的镖头,你们二位意见如何。”
吴大猷两人自无意见,忙起身恭喜。秦戈连声道谢:“多谢长孙总镖头提拔,在下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以后还要多仰仗吴镖头、奚镖头,请二位不吝赐教。”
客气了一番后,秦戈又道:“总镖头,在下有些物件须回榆林去拿,如果您有信件给到我师父,我可代劳。”
“哦,几时出发?大概要去多久?”
“明早出发,五日足矣。”秦戈心想,卫家之事越早告知师门越好,一旦迟了片刻也许会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如此甚好。”
当晚,众人寻了一家酒楼,大开宴席祝贺秦戈晋升镖头。除了长孙百里外,其他所有的镖师镖头都来了,一些与秦戈相熟的趟子手也来了。
“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秦师弟就能当上镖头,可喜可贺啊。”韦赞的恭贺透着真诚。如果说当初他对秦戈多少有点防范或者芥蒂的话,那么在经历过这次危机四伏的行镖后,韦赞发自内心地接受了秦戈这个师弟。
“以后定与韦师兄共进退。”秦戈紧紧搂了搂韦赞的肩膀。
那位厨艺不错的趟子手正口水四溅,向那些没有参与此次走镖的镖头镖师们讲述着秦戈的英勇事迹,自然也把自己当时如何临危不惧,大义凛然,与那些盗匪斗智斗勇,最终全歼盗匪说得天花乱坠。
那趟子手的德性,众镖头镖师哪有不清楚的,于是都疑惑地看着吴大猷。“基本属实。”吴大猷道。众镖头镖师才面露异色,吴镖头说基本属实,那就是真的基本属实了。
“不过,老郑头自己的那段,我不清楚。”吴大猷又加了一句。众人哈哈大笑,嘲讽老郑头吹牛不打草稿。
老郑头面不改色,眼望秦戈:“这都是我和秦镖头一起经历过的,不信你问秦镖头。”
众人又看向秦戈,秦戈认真地道:“老郑确实救了我们一命。”
老郑头哈哈大笑:“你们看,我没有吹牛吧。”
翌日清晨,秦戈稍微收拾了一下,收起管家送过来的长孙百里的信件,便打马往西门而去。
一路无话,秦戈两日后便回到了华严派。秦戈直奔师父的住处,可师父并不在家,师娘拉着他问长问短,又拿出尺子来丈量他的身形,回头又吩咐管家多煮几道菜。
师父师娘对他的好,秦戈铭记在心,不说师父对他的悉心教导,就他平时的吃穿用度,师娘安排得与顾非并无二致。
可当前事情有些紧急,秦戈便问道:“师娘,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去了榆林,今晚应该就能回。你能在家待几天?”
“我明天就得走。师娘,师父回来您告知我一声。”
“这么急么?你不在这里吃中饭么?”林泽元、秦戈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她的身边,她觉得二人和顾非没什么两样了。
“师娘,不了,我先回师祖那,晚上再过来吃饭。”秦戈告别师娘,往崔宅走去。
回到崔宅,秦戈来到议事堂,求见崔如琢。崔如琢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徒孙,心中感慨,这才几年时间,居然已经六品境界了,应该是崔门弟子中晋升最快的了吧。
秦戈磕了三个头,起身将长孙百里的信件递给师祖。崔如琢看完信件后道:“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不明势力在与我华严派为敌。秦戈,你可有线索?”
秦戈便将那卫公子冲撞崔莹莹马车,卫公子身边伴当出手,而那盗匪头目正是这伴当的事详细道来。
“哼,果然是卫家。”崔如琢重重哼了一声,“这件事你还告知过谁?”
“没有告知任何人,只告知了师祖。师父没在家,晚上才回来。”秦戈如实道。
“嗯,此事除了我和你师父外,不要透露给任何人。”崔如琢道:“你进入我崔门后,修习勤勉,表现优异,这次又立下了大功,你想有什么奖励?”
“徒孙不想要任何奖励。”秦戈突然心中一动,接着道:“我想……我想见崔师姑一面。”
崔如琢沉吟不语,良久后才“哼”的一声转入内堂。秦戈怅然若失,只能无奈地回到住处。
张满仓、张路等人正回来吃饭,见到秦戈都大声欢呼,张满仓更是眼眶发红,过来重重地锤了他一拳。虽然才两个多月不见,可张满仓却像是过了半辈子。
“你在镖局过得怎么样?为什么那么久一封信都不写?”张满仓急切地问道。
秦戈将他在镖局的经历大致地讲了一遍,当众人听说秦戈已经是镖头时,都大声起哄着要秦戈请客。秦戈欣然允诺。
众人正欲动身,前厅疾步走出两人,顿时所有人鸦雀无声。两人正是崔莹莹和小鸭子,难得的是崔道珩居然没有同行。
一年多未见,还是那条奶白色的长裙,依然还是那样清丽异常,头上插着一枝普通的银簪子,原来婴儿肥的脸庞消瘦了些,增添了一分飒爽。两人定定地盯着对方打量,全然不顾周围众人异样的目光。
“崔师姑来得正巧,秦戈晋升成镖头了,正要请大家吃烤羊排呢。”张满仓见此情形,赶忙打破尴尬。
“哦,那感情好,平时可轻易少见秦大镖头请客呢,是不是在镖局发财了啊?”小鸭子也急忙插科打诨。
“既然如此,那就让秦师侄大出一次血吧,本师姑可要吃最贵的。”崔莹莹很快恢复了正常,笑呵呵地道。
众人簇拥着秦戈和崔莹莹来到天然居,要了一间最大的包房。小鸭子一口气点了烤全羊、黄河大鲤鱼等一大桌子菜,张满仓则是叫了十几年的陈酿美酒,众人便吆三喝四地吃喝起来。
崔莹莹没怎么动筷。秦戈也吃得很少,师兄弟们来敬酒,也只是轻轻抿一小口。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桌上已经杯盘狼藉。
“哎呀,今天下午师父让我把迷踪步法练习十遍,否则定要和秦师弟好好喝一杯。”张路第一个跳出来。
“师娘让我去一趟榆林跑一趟,买几匹绸缎,我得先走了,不然……”
“秦师弟,师兄我本来是想多喝几杯,可惜……”
众人以各种理由表达了不能继续陪秦戈喝酒的遗憾,然后一窝蜂地散去。房间内只剩下秦戈崔莹莹二人,连小鸭子也泡了一壶茶上来后也消失不见。
“你瘦了。”秦戈率先开口。
“你高了,好像也黑了。”崔莹莹嫣然一笑,秦戈觉得整个房间仿佛都亮了。
“你过得可好?”过了片刻,两人同时问道。
两人相视一笑。秦戈将他一年多来的经历娓娓道来,如何通过锻铁突破修炼瓶颈,如何修习铁师传授的绝顶内功心法,如何打造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如何在镖局经历危机转危为安。
当崔莹莹听说他现在已是六品境界,脸上满是自豪。与秦戈相比,崔莹莹的经历却像一张白纸,虽然没有被禁足,但每次外出都要得到崔如琢的许可,而且不是崔道珩就是管家寸步不离的跟随。至于那些提亲,崔莹莹一口回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好在崔夫人十分尊重她的意见,并没有强迫她做决定。
“我已经十七了。”崔莹莹忽然几不可闻地低声道。
“等我……等我在长安站稳了脚跟,我就来提亲。”秦戈有些慌乱,但语气笃定。他用什么来迎娶崔莹莹?他用什么来保证他们将来的生活?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都没有。不过他心里也很坚定,那就是不能让崔莹莹等得太久。
崔莹莹忽然抬头,展颜一笑:“其实我也是有些私房钱的。”
“那是你的私房钱,留着买胭脂花粉。”秦戈提出他最担心的问题:“可是师祖和师祖母怎么办?”
“我会和我娘亲说,我相信我娘亲会同意的。至于我父亲,那就全靠我娘亲了。”崔莹莹皱着眉头道。
秦戈心想,看来主要阻力还是来自师祖,是否让师父师娘他们也帮忙吹吹风?娘亲一个人在家乡辛苦劳作,如果能买下一个小宅子,要尽早将她接过来。
气氛有些沉重,秦戈忽然道:“我收到了你的信件,你改了一个字,原来那是什么字?”
“你猜。”崔莹莹狡黠笑道。
“晚上我去师父家吃饭,你有没有时间一起?”秦戈试探地问道。
“我得问问我的娘亲。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就得走。”
“这么急么?”崔莹莹有些失望。
傍晚时分,顾成坤终于回到了家中。顾成坤的书房内,秦戈将卫家在背后作祟之事禀告了师父,顾成坤沉吟半响,道:“你在长安那边格外要小心些,我想卫家连续两次暗算都没有成功,肯定还会有下一次。遇到什么事情,当以安全为要,多动动脑子,多和长孙总镖头他们学学,别只顾着蛮打莽撞。”最后还来了一句“这次你处理得不错。”
见到师父对自己的肯定,秦戈也是满心欢喜。两人来到中厅,崔道珩和崔莹莹已经坐在那里喝茶。师娘拉着崔莹莹嘀咕个不停,顾非则陪着崔道珩说着话。
“顾师兄,今晚来叨扰你来了。”崔道珩笑道。
“哈哈,崔师弟和崔师妹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啊。”
“秦戈参见崔师叔、崔师姑。”秦戈欣喜地看着崔莹莹。
崔莹莹正襟危坐,不苟言笑,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喝茶。
秦戈和崔莹莹之间的事在座诸位心里都明镜一样。席间,师娘不断地夸着秦戈,懂事、聪慧、孝顺,做事有礼有节,修为节节攀升。崔道珩、顾成坤笑而不语,秦戈脸色涨红。
第二日一早,师娘送来两套衣衫,一套青灰,一套深蓝。秦戈到议事堂和师父门前磕头后,便策马而去。刚到牌坊,便见到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等候在那里。秦戈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这是我绣的一方手帕,我见你身上没有,就绣了一块。”手帕上绣着一座高山,高山下是一条河流,河流里有两只鸳鸯正在戏水。
秦戈郑重地接过手帕,小心折叠好放入怀中,深深地凝视了一会,道:“那我走了,你要记得保重身体,不要和师祖师祖母置气。”
难怪张满仓、张路那两小子没来送行,原来是早就收到线报了。秦戈策马慢慢前行,不时回头张望。
“切。”走出一段距离,崔莹莹忽然大声喊道。
“切?”秦戈一头雾水,心想,“什么意思?”
再回头时,已不见崔莹莹身影。直至快到长安境内,秦戈才灵光一闪:“是妾,那个字是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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