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的阻截行动,在官方报告中被定义为“成功阻止了一次未授权的现实结构测绘尝试”,所有参与人员记功。但只有特殊应对小组的核心成员和少数高层知道,这份“成功”背后,林墨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回归Site-07后,林墨变得更加沉默。他体表那交织的纯白与暗紫光芒已然平息,但一种更深沉的、内敛的寒意开始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他依旧高效地处理着各项事务,协助优化站点规则防护,分析“祖始者”可能的活动轨迹。但他的眼神,那纯白的规则之眸,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仲裁官7号”的冰冷。
莉娜的传感器检测到,林墨规则结构中的那缕冰冷谐波,活性提升了近一倍,并且与他本源的守夜人规则产生了更深的纠缠,不再是简单的压制与被压制,更像是一种……危险的共生。
“他在高原上,主动使用了那份力量。”莉娜在仅有雷昊的小型简报会上,忧心忡忡地展示着数据图表,“虽然是为了应对危机,但那种‘绝对理性’的状态就像成瘾性药物,使用越多,对自身情感结构的侵蚀就越深。他现在……正在滑向一个危险的临界点。”
雷昊面色凝重。他回想起林墨归来时的眼神,那里面属于“林墨”的温暖,似乎被一层坚冰覆盖。“我们能做什么?”
“需要强烈的、正向的情感冲击,或者能让他重新锚定‘人性’的事件。”莉娜叹了口气,“但这很难把握,过度的刺激也可能导致平衡彻底崩溃。”
几天后,Site-07的模拟训练场。一场针对高威胁性现实扭曲个体的联合演习正在展开。参与者包括站点安全部队、特殊应对小组,以及作为“假想敌”和规则顾问的林墨。
演习进入白热化,“假想敌”(由林墨模拟的规则实体)展现出强大的规则扭曲能力,制造出大范围的认知混乱和空间折叠。安全部队陷入苦战,常规战术效果甚微。
“申请动用‘概念压制弹’!”安全部队指挥官在通讯频道中请求,这是一种尚在测试阶段的武器,能暂时“静默”小范围内的特定规则概念,但副作用是可能对范围内人员的思维清晰度造成短暂影响。
“否决。”林墨冰冷的声音在公共频道响起,不带任何情感,“根据计算,使用‘概念压制弹’导致己方人员思维迟滞3.7秒,期间被模拟实体突破防御的概率为42.1%。最优方案:牺牲第三、第四战术小组,吸引火力,为第五小组创造7.2秒的狙击窗口,成功率89.5%。”
频道内一片死寂。
第三、第四战术小组的成员脸上瞬间失去血色。虽然只是演习,不会真正死亡,但“牺牲”这个词从林墨口中如此平静地吐出,带着令人胆寒的意味。
雷昊猛地攥紧了拳头。莉娜闭上了眼睛。
“执行最优方案。”林墨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终判决。
演习最终“胜利”了,但训练场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冰窖。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疏离的目光看着那个静静站在场中央的纯白身影。
“他只是……在计算最高效率……”艾登试图解释,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雷昊走到林墨面前,直视他那双冰冷的规则之眸:“林墨,那是我们的战友,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林墨与他对视,纯白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在确保任务成功和整体存活率最大化的前提下,局部牺牲是合理的选择。雷队长,情感用事会降低效率,增加不必要的风险。”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却让雷昊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眼前的林墨,越来越像一台拥有强大力量的精密计算机,而不是那个曾经会为了保护他人而选择自我牺牲的同伴。
“仲裁官7号”的虚拟影像出现在林墨的研究室。
“你的行为模式稳定性正在下降。”仲裁官7号开门见山,“高原行动中,你主动接纳并运用了高风险规则特质。今日演习,你的决策逻辑进一步偏向绝对理性,对人类情感维度的考量低于阈值。警告:你的风险评级已进入黄色区间。”
林墨平静地回应:“我的决策确保了演习目标以最高效率完成。情感维度的干扰已被证明是任务中的不稳定因素。”
“效率并非唯一评估标准。‘守夜人’的传承核心在于‘平衡’,而非‘最优’。”仲裁官7号的数据流眼眸锁定林墨,“过度偏向理性,本身即是一种失衡。这种失衡状态下的你,对现实的长期威胁性,并不低于‘祖始者’的混沌侵蚀。”
“那么,你们的建议是什么?”林墨问。
“建议你进行强制性情感锚点强化训练。或者……接受部分规则限制器的植入,以强制维持当前平衡状态,防止进一步滑落。”
林墨沉默了片刻。情感锚点强化?那意味着他要主动去放大那些被他视为“干扰”的情感波动。规则限制器?那是对他力量的不信任与禁锢。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最终说道。
“你的时间不多了。”仲裁官7号的影像消失,“根据模型预测,若当前趋势持续,你将在17至25个标准日内,越过风险红色阈值。”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内部的疏远,“仲裁者”的警告,自身力量的躁动,以及“祖始者”隐藏在暗处的虎视眈眈……林墨感觉自己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冰桥上,下方是理性与疯狂交织的深渊。
他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b2层,哲学区。这里依旧是他的“锚点”之一,那些耗尽灵性的异常物品静静陈列着。他伸出手,指尖拂过【永不褪色的肖像画】,试图从中感受那份“存在的稳固”,但反馈回来的,只有规则的残响,再无往日的温暖。
(……我……正在失去……什么?)
冰冷的谐波在他意识中鼓噪,告诉他,他什么也没有失去,只是在进化,在摆脱低效的束缚。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带着无比坚定意志的规则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触动了他的感知。这波动很熟悉,来自……雷昊?
林墨瞬间移动到波动的源头——雷昊的宿舍。只见雷昊坐在桌前,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汗珠,他正集中全部的精神,试图以一种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将他那份“守护”的意志,不带任何效率考量,纯粹地、一遍遍地通过规则层面的共鸣,传递向林墨所在的方向。
没有复杂的模型,没有精准的频率,只有最纯粹、最固执的信念。
(……回来……林墨……我们需要的是你……不是完美的工具……)
这笨拙的呼唤,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落入了林墨几乎被冰封的心湖。
紧接着,是莉娜的波动,带着她特有的精密与担忧,如同编织数据般,将“理解”与“支持”的概念传递过来。
然后是艾登的,跳脱而充满活力,传递着“信任”与“伙伴”的信念。
甚至,还有杰兹通过外骨骼艰难散发的、微弱的“坚守”波动。
这些波动单独来看,与他强大的规则之力相比,微不足道。但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试图兜住他那不断下坠的意识。
林墨纯白的眼眸中,那冰封的湖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想起了Scp-2639事件中,调和情绪色彩后的满足感;想起了雷昊拍在他肩膀上的沉重与信任;想起了莉娜和艾登毫无保留的支持;想起了那个撞到他后,眼神从恐惧变为感激的实习生……
(……工具……不会感到满足……不会珍视信任……不会……渴望回归……) (……我……想……回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纯白的光芒剧烈闪烁,与那冰冷的谐波进行着激烈的对抗。
他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走向“仲裁者”建议的强化训练或限制器,而是走向了图书馆深处,那片他曾获得“干燥的印记”、接触“源初之光”的区域。他需要直面自身规则的源头,在绝对理性与混沌之间,找到那条独属于“林墨”的、承载着情感与羁绊的守护之路。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了那片区域的规则壁垒上,纯白与暗紫的光芒再次从他体内爆发,但这一次,不再是对抗,而是试图……融合与重构。
“我是林墨,图书馆的管理员,规则的守护者,雷昊、莉娜、艾登、杰兹的同伴。” “我接受我的力量,也接受我的情感。” “我的道路,由我自己定义。”
规则的风暴,在他体内再次掀起,但这一次,风暴眼中,多了一丝决绝的人性光芒。
他的归来之路,进入了最凶险,也最关键的阶段——内心的最终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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