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几乎是跑着冲回医院住院部的。夜晚的医院走廊空荡而寂静，他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老陈正在IcU外的家属等候区焦急地踱步，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回事？”林浩的心跳尚未平复，语气紧绷。
“突发性颅内压飙升，伴有急性肾功能衰竭迹象。”老陈脸色凝重，语速很快，“医生正在里面进行紧急抢救。医疗督查组的专家也在，初步判断……可能是某种未在常规检测范围内的药物相互作用或过敏反应引发的连锁反应。”
“药物相互作用？”林浩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已经核查过用药记录了吗？”
“常规用药没问题。专家怀疑，可能是在入院前，或者是在急救转运过程中，接触了某种半衰期极短、难以追踪的敏感物质。”老陈压低声音，“他们正在提取秦清更早时间的血液样本备份进行毒理学筛查，但这需要时间，而且结果不一定理想。”
一股寒意顺着林浩的脊背爬升。对方的手段竟然如此刁钻狠毒，连IcU这种看似密不透风的环境下，依然能找到缝隙下黑手！如果不是医疗督查组恰好在场，秦清的这次“病情突变”很可能就会被当作普通的并发症处理掉。
“李响那边审讯有进展吗？”林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嘴很硬，只承认是受林瑶指派，对安顺咨询的关系和自己的前科避重就轻。那个录音笔里只有一些环境音和模糊的对话片段，暂时没有直接指向唐正的证据。”老陈摇头，“不过，技术部门正在恢复他手机的删除数据，或许能有发现。”
正在这时，IcU的门再次打开，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医疗督查组专家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表情严肃：“情况暂时稳住了，但非常脆弱。我们调整了治疗方案，并且由我们的人24小时监控生命体征和所有输入药物。在毒理筛查结果出来之前，必须假设存在外部干预的可能。”
“谢谢您，专家同志。”林浩由衷地道谢。
专家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林浩和老陈：“另外，我们在核查设备时发现，一台由康泰公司去年提供的血气分析仪，内部日志存在异常修改痕迹，时间点就在秦清同志入院后不久。虽然暂时无法确定这修改与病情恶化有直接关联，但巧合得令人不安。我们已经封存了那台设备，进行更深度的司法鉴定。”
康泰公司！又是它！这台被动了手脚的医疗设备，像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唐正的触手，远比他们想象的伸得更长。
就在林浩和老陈消化这个惊人发现时，林浩的常用工作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审计局办公室。
林浩与老陈对视一眼，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林浩同志吗？我是审计局办公室小王。”一个年轻但透着公事公办的声音传来，“根据县委的统筹安排，以及巡察工作的阶段性需要，经研究决定，你在县委巡察组的抽调工作到此结束。请你于明日上午九点，准时返回审计局原岗位报到，并按要求完成工作交接。”
语气平稳，措辞严谨，完全是标准的组织程序口吻。但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决定，其意味不言而喻。
“好的，我收到通知。我会按时回去报到并完成交接。”林浩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另外，”电话那头的声音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看稿子，“局领导指示，希望你回来后，就近期参与巡察工作的情况，特别是涉及与城投集团部分人员的非程序性接触，提交一份简要的书面说明，以便组织全面了解情况。”
“书面说明”？“非程序性接触”？这几乎是为“内部审查”铺好了前奏。在他刚刚抓住唐正尾巴的关键时刻，这一手“明调暗查”来得又快又狠。将他调离巡察组这个风暴中心，切断他与核心调查的直接联系，再冠以“说明情况”的名义进行牵制，让他进退维谷。
“我明白，我会按要求办理。”林浩平静地回答。
“好的，通知已传达。明天见。”对方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老陈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用组织程序把你调开，让你有劲使不出！”
“意料之中。”林浩反而冷静下来，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唐正感觉到了危险，这是他的反击。用县委的名义，合理又合规。把我调回审计局，既能名正言顺地把我隔离出核心调查圈，也能在他掌控力更强的地盘上对我进行‘规范’。”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组织决定，必须服从。”老陈担忧地问。
“回去。为什么不回去？”林浩的眼神锐利如刀，“审计局是我的原单位，是我的根。那里有完整的档案系统，有合规的数据查询权限，更有我熟悉的业务和人际关系。唐正以为用一纸调令就能把我困住，但他忘了，审计本身，就是寻找‘暗格’最专业的眼睛。从审计角度重新审视城投和安顺的往来，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他看向老陈，语气坚定：“老陈，这边的调查，尤其是对康泰公司和医院内部人员的排查，就全靠你和纪委的同志了。李响的手机数据恢复、医疗设备的司法鉴定，还有沈雨薇的背景深挖，这几条线不能断。”
“你放心，这边我会盯死。”老陈郑重承诺，“你回去也要万事小心，审计局也非净土，唐正的影响力无孔不入。你现在的处境，比在巡察组时更需谨慎。”
“我知道。”林浩点点头。他掏出那部加密手机，快速给陈锋发去信息：
“抽调结束，奉命回审计局待命，需提交情况说明。外部调查能否继续？关键数据是否已备份至安全处？”
几乎秒回，陈锋的信息传来：
“浩哥放心！所有核心数据已多重加密备份，传输通道安全。你的个人设备我已远程加固防护。调查不会停，我会转入更深潜行模式。另外，刚截获到沈雨薇的一个加密通讯片段，指向她近期会有一笔‘额外酬劳’入账，来源正在追查。你自己保重！”
看到陈锋的回复，林浩心中稍安。他并非孤军奋战。
他最后看了一眼IcU那扇紧闭的门，在心中默默对里面的秦清说：等我。然后转身，毅然走向电梯口。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变换。林浩看着光可鉴人的梯门映出自己略显疲惫但眼神坚定的脸。他知道，回到审计局那个熟悉的岗位，并不意味着斗争的结束，而是进入了另一个更加需要专业、智慧和耐心的战场。
那里有海量的账目凭证，有严谨的审计流程，有看似枯燥的数字背后可能隐藏的惊涛骇浪。
唐正想用组织程序把他按回“原点”，他却要利用这个“原点”的专业和权限，找到足以颠覆整个棋局的、最致命的证据。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外面是依旧沉沉的夜色，但东方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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