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的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进来的是行政部部长陈杰，他身后跟着一位三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神色略显拘谨的男子。
“林总，打扰您了。”陈杰侧身让出位置，“这位是城建实业公司的经理，赵强。赵经理，这就是我们新上任的林总。”
“林总您好！”赵强连忙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双手递上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这是南城古巷项目重启的初步方案和当前问题汇总，请您审阅。”
林浩接过文件，没有立刻翻开，目光平静地落在赵强身上。这就是他直接分管的、负责南城古巷这个“头等大事”的关键下属。赵强是唐正时代提拔起来的干部，虽然未被查出有直接涉案行为，但其过往工作是否干净，能力是否胜任，都需要观察。
“赵经理，坐。”林浩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南城古巷的情况，我之前在巡察组有所了解，但不够深入。你先简要说说，目前重启面临的最大障碍是什么？”
赵强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显得有些紧张。“林总，最大的问题……还是历史遗留的产权和债务纠纷。唐正……唐正他们当年为了侵吞资产，制造了大量虚假合同和债务协议，虽然主要涉案人员落网，但这些法律上的烂账还没理清，有几家‘债主’公司还在天天上门闹，施工队根本进不了场。”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林浩的脸色。这位年轻的副总，眼神太过平静，让他摸不透深浅。
林浩翻看着方案，手指在其中一页上点了点：“这里提到，计划引入‘云鼎建设’作为战略合作方，共同开发？”
“是，是的。”赵强解释道，“云鼎建设是省内知名的房企，有实力，也有过类似旧城改造项目的经验。这是我们公司班子经过讨论，认为比较合适的选择……”
“云鼎建设……”林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抬眼看向赵强，目光锐利了几分，“赵经理，如果我没记错，云鼎建设的法人代表，是唐正妻弟的同学吧？”
赵强的脸色瞬间一变，额角渗出细汗。“这个……林总，这层关系我们之前确实不清楚，主要是看重他们的专业能力……”
“专业能力？”林浩合上方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一个与唐正集团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企业，你们班子讨论时，就没有人提出过回避建议？是没人想到，还是没人敢提？”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陈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不存在。赵强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白，最终低下头，讷讷不敢言。
林浩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唐正虽倒，但其留下的思维惯性和人际关系网，依然在无形中影响着集团的运作。
“这份方案，拿回去。”林浩将文件推回到赵强面前，语气不容置疑，“两个要求：第一，彻底清查所有潜在合作方的背景，尤其是与唐正案任何涉案人员的关联，建立合作企业‘负面清单’，凡是沾边的，一票否决。第二，组织法律、审计、项目部的骨干，成立‘南城古巷历史遗留问题专项工作组’，我给你一周时间，拿出一份真正能厘清产权债务、具备可操作性的‘排雷’方案。我要看到的是解决问题的路径，而不是隔靴搔痒的官样文章。”
赵强猛地抬头，对上林浩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心头一震。他原本以为这位年轻领导新官上任，会先烧几把虚火，立个威，然后沿用旧例。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直指最核心、最棘手的问题，而且态度如此强硬坚决。
“是！林总！我明白了！我马上回去落实！”赵强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不得不破釜沉舟的决绝。
“去吧。”林浩挥了挥手，“工作组名单明天上班前报给陈部长，我要过目。”
赵强拿着那份被退回的方案，几乎是踉跄着离开了办公室。
陈杰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林总，云鼎建设那边……之前确实有些领导打过招呼。”
林浩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陈部长，以后我分管范围内，所有打着领导旗号来‘打招呼’、递条子的，一律按程序记录在案，直接报给我。我们按规矩办事，谁的招呼也不行。”
陈杰心中一凛，郑重应道：“是，林总，我明白了。”
处理完这件事，林浩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文化传媒公司的负责人。相较于城建公司的沉重包袱，文化传媒公司看似轻资产，却关乎着城投集团的对外形象和软实力建设。
然而，通话不过五分钟，林浩的眉头就微微蹙起。对方汇报工作口若悬河，满嘴“打造品牌矩阵”、“构建融媒体生态”、“赋能价值转化”等时髦词汇，但具体到如何结合城投主业、如何量化考核、如何控制成本，却语焉不详，言之无物。
“李经理，”林浩打断对方的夸夸其谈，“请你下午下班前，提交一份你们公司近三年的详细财务报表、项目清单及投入产出分析报告。我要看数据，看实效，而不是概念。”
挂断电话，林浩揉了揉眉心。他分管的这几个领域，问题各异。城建公司沉疴难起，关系盘根错节；行政部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文化公司则务虚空转，效能低下。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在巡察组时看到的那个“病体缠身”的城投集团形象吻合。
他知道，自己这个副总，绝不仅仅是坐在办公室里批文件、听汇报。王董将这副担子交给他，是希望他能真正撕开一道口子，用新的风气、实的作风，去改变一些积弊。
立威，不仅仅在于训斥一两个下属，退回一两份方案。更在于打破某些人习以为常的“规矩”，触动他们不敢触碰的“利益”。
他拿起笔，在便签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南城古巷、合作方筛查、文化公司效能、行政流程优化。
这将是他在城投集团，要啃下的第一块硬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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