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带来的短暂舆论缓和，并未能驱散笼罩在林浩头顶的阴云。父亲被带走，秦清被调查，这两记重拳几乎同时砸下，带来的不仅是愤怒，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对手的卑劣与疯狂，超出了他最初的预估，他们不再仅仅针对他个人，而是系统地、精准地摧毁他所有的支撑体系。
他动用了所有合规的渠道去关注父亲的案情，得到的回复永远是“正在按程序核实”。他知道，在这种“程序”里，时间本身就是一种刑罚，对一位年迈体衰、一生清白的老人更是如此。他无法想象父亲在问话室里承受着怎样的精神压力，那种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收越紧。
而秦清那边，更是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审计局的内部调查启动后，她便主动切断了与林浩的一切非必要联系。他发给她的那条“信你。保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再无回音。他理解她的处境，任何一丝联系都可能被扭曲成“串供”或“利益输送”的证据，这种理智上的理解，却无法缓解情感上的焦灼与担忧。
内外交困，形容的正是他此刻的境地。
这天晚上，林浩拖着沉重如灌铅的步伐回到清冷的公寓。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他倒了杯水，却毫无饮用的欲望，只是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任由寂静将自己吞噬。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的，竟然是秦清的名字。
林浩几乎是瞬间接起，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秦清？”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应，只有细微的、压抑着的呼吸声。过了好几秒，秦清的声音才传来，带着一种竭力维持平静却依旧泄露了颤抖的尾音：“林浩。”
仅仅两个字，林浩就听出了她状态不对。那不是她一贯的冷静，而是一种被逼到极限后的脆弱与……愤怒。
“你怎么样？”林浩的心揪紧了。
“我怎么样？”秦清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这在她身上极为罕见，“林浩，我被停职了。就在今天下午。纪检组找我谈了三次话，那些伪造的银行流水，那些拼接的通话记录……他们问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利用审计职权为你铺路？甚至……问我们之间是否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和利益输送！”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如同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们把我当成什么？把你当成什么？我们之间……我们之间……”她的声音哽住了，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但那份屈辱和愤怒，却清晰地透过电波传递过来。
林浩握紧了手机，指节发白，一股混杂着心痛和暴怒的情绪冲上头顶。他知道她被调查，却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脏，直接对她进行了停职处理！这不仅仅是调查，更是一种人格上的公开羞辱和精神上的摧残！
“秦清，你听我说……”他试图安抚，声音低沉而急切。
“我听你说？我听你说什么？！”秦清猛地打断他，情绪彻底失控，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林浩，从我们在一起开始，我承受了多少？我妈妈住院，高长河来医院‘探望’试探；我为了自保也为了不拖累你，主动提交报备材料，却被你母亲误解，甚至可能因此间接导致了她被调查；现在，我又因为和你的关系，被扣上这种肮脏的帽子，被停职审查！我的事业，我的名誉，全都成了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许久、也最伤人的话：“林浩，爱你不应该这么累……我真的……太累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林浩的心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告诉她，他理解她的委屈和压力，他想承诺会解决一切，他想告诉她他不能没有她……但在这一刻，所有这些言语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这边的沉默，似乎进一步刺激了秦清。她或许将他沉默误解为了无话可说或默认，一种更深的失望和绝望涌了上来。
“也许……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要走的这条路，太凶险，我……我可能真的跟不上，也陪不起了。”
“秦清！”林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慌，“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受了委屈，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会……”
“你会怎么样？”秦清轻声反问，带着一种看透般的疲惫，“你能让调查立刻停止吗？你能让那些谣言消失吗？林浩，你连你父亲都还没能接出来。”
这话精准地刺中了林浩最深的无力感。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电话两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证明着这段连接尚未彻底断裂。
不知过了多久，秦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决绝后的虚无：“林浩，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对的人。”
说完，不等林浩回应，电话便被挂断。
忙音传来，如同最后一声丧钟，在林浩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他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久久未动。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再也照不进他此刻冰冷彻骨的心底。
信任，在这狂风暴雨般的现实碾压下，出现了深深的裂痕。他失去了父亲的音讯，如今，似乎也正在失去秦清。
孤军深入，原来不仅是战场上的形态，更是心灵上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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