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我背着阿瑶贴着城墙根走,河水漫过石阶,湿气钻进伤口。城门有兵,腰佩武朝铁牌,凡是带书的、背匣的、说话带北地口音的,全被拦下搜身。我们不能从正门进。
《天工开物》裹在油布里,藏在我胸口内袋。那页背面浮出的四个字——鼎在人为——自昨夜起就不断发烫,像有人在纸上烧火。我用布条缠紧它,压住那股热劲。
阿瑶靠在我肩上,呼吸比昨夜稳了些。她没再昏过去,只是不说话。手腕上的淡纹我没再看第二眼,老者的话还在耳边:她是守鼎人的后裔,不是墨家人。
可她的血能唤醒机关灵体。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红纹颜色更深了,边缘开始向小臂爬。每次动用墨血,这东西就活一分。我不敢多想,只把脚步加快。
南边水道有个旧排水口,长年堵塞,夜里没人管。我沿着河岸摸到位置,撬开半腐的木板,背着阿瑶钻了进去。污水没到膝盖,冷得刺骨。走了二十步,爬上岸,眼前是南城贫巷,破屋连片,狗都不叫。
我在第一个巷口停下,从怀里取出老者留下的铜牌。铜牌背面刻着半个墨门密符,和我在雪山学到的对得上。我把铜牌按在石狮底座上,用指甲沿符痕划了一圈。
三刻钟后,一只黑猫从屋顶跳下来,在我脚边转了一圈,往东走了。
我知道回应来了。
跟着猫穿了七条窄巷,最后停在一栋灰瓦老宅前。门楣上挂着“墨记”灯笼,但灯罩裂了,光歪着照出来。我敲了三下门,又等两息,再敲两下。
门开了条缝,一个仆人模样的中年人探头。我亮出铜牌,他看了很久,才让我进去。
院里没人巡逻,可我在墙角发现了新踩的脚印,方向朝西厢。祠堂在东,他们却把巡路设在西边,反常。
墨沧明在正厅等我。他五十岁上下,穿着素袍,脸上带笑。
“你师父走得早,你这一支本不该现世。”他说,“但现在,也只能靠你了。”
我没接话。他说得客气,眼神却不落在我脸上,总往我背后看。
我提出要见族谱,说想确认阿瑶的身份。他犹豫了一下,让人取来一本残卷。纸页泛黄,但翻动时有新墨味。我扫了一眼女子名录,近三代没有婚嫁记录,更别说血脉传承。这本册子,是临时补过的。
我放下卷轴,说身上伤重,需要静养。他安排我住偏厢,离主院远,倒是合我意。
夜里,我等所有人都睡了,溜进祠堂。
地砖有翻动痕迹。三块青石之间的缝隙宽度不一样,其中一块边缘还有刮痕。我蹲下用手摸,底下是空的。
这是密室入口,被人重新封死了。
我退回房间,把《天工开物》拿出来。书页安静,但那股热劲还在。阿瑶睡在床角,呼吸均匀。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拉起她的袖子。
腕上印记微微发亮。
我立刻合上袖子,吹灭灯。
第二天傍晚,墨沧明派人送来请帖,请我去醉仙楼赴宴,说是“接风,也谈正事”。
我明白,这是试探。
醉仙楼在城中心,三层飞檐,灯火通明。我到的时候,楼上已坐了七八个人,全都穿着武朝官服,胸前绣着铁焰徽记。他们谈笑风生,话题全是废除世家、收编古籍、设立军功爵位。
墨沧明坐在主位,见我进来,抬杯示意。
“神风,今日一聚,为的是理清立场。”他说,“武朝势大,天下将定。墨家不能再守旧避世。你带来的那本书……该交出来了。”
我没动。
席间两名舞姬开始献舞。她们动作整齐,可脚步落地时几乎没有回音。我注意到她们的手指关节转动时发出轻微咔声,像是齿轮咬合。
北狄傀儡。
我低头喝酒,借机把手伸进袖中。机关拳的簧片只剩两组可用,右臂钢刺卡了半寸,没法完全弹出。硬拼不行。
我假装喝醉,拿起酒杯,暗运拳劲震向杯底。杯子表面没裂,底面却浮现三道细纹,组成墨门暗记“非攻”。
对面一个执事看见了,眼神一沉。
就在这时,一名舞姬突然抽袖出刃,直扑墨沧明。
我知道是假戏。
果然,刀锋在距他半尺处停下。墨沧明不躲,反而笑了。
“好。演得不错。”他说,“现在,轮到你了,墨神风。”
我站起身。
“你们想让我交出《天工开物》,然后呢?”
“归顺武朝,保你性命。”他说,“否则,便是与北狄同罪。”
我冷笑一声,抽出刀。
逆鳞刀意冲上来的一瞬,我感觉肋骨处像被锯子来回拉扯。刀未出鞘,屋内温度骤降。烛火扭曲,墙上影子乱颤。
我不想用这刀。可不用,今晚谁都走不了。
刀出鞘,一道红光横扫三丈。舞姬左臂齐肩断落,黑油喷溅。我一眼看清——她肩窝里嵌着北狄机关核。
混战爆发。
七个人从暗处冲出,全是细作。他们手持短弩,专打死角。我侧身避过第一轮箭,踢翻桌子当掩护。第二波箭射来时,我甩出袖中微型傀儡——巴掌大的铁鸟,用最后一点墨血激活。
铁鸟撞上屋顶梁柱,炸开。
瓦片塌下,火盆翻倒,烈酒引燃帷幔。整层楼瞬间起火。
墨沧明退到高台,冷眼看我。
“你既知龙气禁制,便该知螳臂当车者死。”
我没答话,一刀劈向酒窖支柱。酒桶滚落,火势顺着液体蔓延。浓烟冲天,追兵视线被遮。
我抱起阿瑶,跃上飞檐。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焦味。身后箭矢擦过耳侧,钉入瓦缝。我踩着斜脊奔至尽头,纵身跳下,落在对面屋顶。
回头看,醉仙楼已成火海。
墨沧明站在最高处,手里举着一面旗,武朝铁焰徽记在火光中格外刺眼。
我抱着阿瑶,从后巷转入南城旧坊。这里靠近码头,船夫杂居,没人管闲事。我们在一间废弃货栈停下,门框歪斜,地上堆着烂渔网。
阿瑶睁开眼。
“你还记得什么?”我问。
她摇头。“只记得火,还有黑斗篷的人。他们拿走了父亲的东西。”
我点头。那些人不是为了杀她,是为了找鼎符。而墨沧明刚才那一出戏,也不是临时起意。他是故意把我引进去的。
他早就投了武朝。
我摸了摸胸口,《天工开物》还在。那股热劲没退,反而更烫。翻开书页,背面的“鼎在人为”四字正在缓慢变形,笔画拉长,重组。
新的字迹浮现:
**人在局中**。
阿瑶凑过来看,手指刚碰到纸面,书页猛地一震。
我合上书,抬头看向窗外。
远处河面上,一艘黑船正缓缓靠岸。船头站着几个人,披着蓑衣,腰间挂的不是刀,是铁链。
船尾刻着两个字:
铁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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