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广场比林墨想象的还要庞大和混乱。它像是一个被强行挤压在一起的、无数个时代集市碎片的聚合体。粗糙的石板地与光洁的合金地板无缝（又极其违和）地拼接，空气中混杂着香料、汗水、金属锈和未知能量的气味。声音更是鼎沸，各种语言的叫卖、争吵、交谈声形成一股巨大的音浪，冲击着耳膜。
“最新出炉的‘哭泣矿井’攻略！保命要点，只要50点！”
“收购‘时间沙漏’碎片！有的速来！”
“强力队伍招坦克！要求至少通过三次战斗类副本！”
“‘净化泉水’是骗局！独家内幕，20点告诉你为什么！”
叫卖声此起彼伏，摊位上摆放的物品千奇百怪，从锈迹斑斑的刀剑到闪烁着幽光的晶体，从写满未知文字的兽皮到封装在透明容器里的怪异器官。这里的人也更加形形色色，有的装备精良，意气风发；有的则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如同孤魂野鬼。
老猫把他们带到广场边缘，指着那一片喧嚣，说道：“喏，就是这儿了。想打听什么自己问，不过记住，这里十句话有九句是假的，还有一句是半真半假。真要想弄到靠谱消息，还得找我刚才说的那几位。”他搓了搓手指，暗示意味明显，“二位，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
林墨点了点头，老猫如蒙大赦，立刻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我们……从哪里开始？”苏晓看着眼前这片人声鼎沸的海洋，感到一阵茫然和畏惧。这里的混乱和嘈杂，比规则怪谈副本更让她无所适从。
林墨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如同冷静的探针，快速扫描着整个集市。他注意到，在集市的一些相对固定的角落，有一些摊主显得格外不同。他们不像其他人那样卖力吆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摊位上的东西也寥寥无几，甚至空无一物。但往来与他们交谈的人，神色都更为凝重，交谈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这些，很可能就是情报贩子，或者说，是类似“百事通”那样人物的下线。
“跟着我，多看，少说。”林墨低声嘱咐，然后迈步汇入了人流。
他没有急于去找那些明显的情报贩子。初来乍到，直接接触核心情报源过于显眼，也容易被人拿捏。他需要先了解这里的信息“行情”和流通模式。
他们在一个售卖各种粗糙地图和简易指南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独眼老头，正叼着一个古怪的烟斗吞云吐雾。
“新人指南，10点一份，包你快速了解馆内各大势力和基础规矩。”独眼老头瞥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地说道。
林墨花费10点贡献点买了一份。所谓的指南只是一张韧性不错的皮革，上面用简陋的线条画着初始之馆几个主要区域的分布，旁边标注着一些势力的名称和简要介绍，比如“探索者公会”（倾向于合作探索副本）、“战斧”（崇尚武力的团体）、“数据流”（技术爱好者聚集地）、“暗影公会”（名声不佳，行事诡秘）、“清算抵抗阵线”（激进的反系统组织）等。信息很基础，但至少验证了老猫和之前那些招募者的话。
“打听个人，‘记录员’，听说过吗？”林墨状似随意地问道，同时观察着老头的反应。
独眼老头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独眼锐利地看向林墨，随即又恢复了懒散：“没听过。这种名号，不是你们新人该打听的。”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不再多说。
反应不对。他显然知道些什么，但讳莫如深。
林墨没有纠缠，带着苏晓继续逛。他们又尝试了几个摊位，用贡献点购买了一些关于常见副本类型、贡献点赚取技巧等无关痛痒的信息，并在每次交易后，都会“顺便”问一句关于“记录员”或者“聆听者”。
大多数人的反应是茫然或直接拒绝回答。只有一次，一个售卖古怪草药的女人在听到“聆听者”时，脸色微变，压低声音说：“那是馆里真正的‘大人物’，神出鬼没，据说能跟‘管理员’平起平坐，具体的不清楚，也别到处打听，小心惹祸上身。”
线索寥寥，但指向一致——“记录员”和“聆听者”都属于高阶机密，与普通玩家接触的层面完全不同。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围了不少人的摊位时，听到了激烈的争论声。
“……放屁！‘旋律漏洞’根本无解！上次c区安全点被波及，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吼道。
“那是他们没找对方法！”摊主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显得很斯文的年轻人，他面前摆着一些奇怪的音叉和刻着符文的石板，“根据我的研究，特定的频率共振可以干扰甚至瓦解那种精神污染！我这份‘抗魔乐谱’……”
“狗屁乐谱！就是想骗贡献点！”
林墨停下了脚步。“旋律漏洞”……他亲身经历过，并且用母亲的方法平息了它。这个摊主的研究方向，似乎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他没有参与争论，而是等人群稍微散去后，才走上前，拿起摊位上的一枚刻着复杂纹路的音叉，问道：“你对‘旋律漏洞’了解多少？”
金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打量着林墨，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看来朋友是懂行的？‘旋律漏洞’是系统级的规则紊乱，表现形式为精神污染音乐，常规防御手段无效。我的理论在于……”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关于频率、共振、规则波动的理论，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更多的是推测和假设。
“有实际成功的案例吗？”林墨打断他。
金丝眼镜男语气一滞，随即说道：“理论已经完备，只差实践验证。怎么样？这份‘抗魔乐谱’和配套的音叉，只要200点，关键时刻能救……”
林墨放下了音叉。这个人是个理论派，或许有点真才实学，但缺乏实证，而且急于变现。不是他要找的目标。
“我们直接去找‘百事通’吧？”苏晓小声建议，她感觉这样漫无目的地问下去效率太低。
林墨摇了摇头：“不急。再看看。”
他知道，像“百事通”那样的人，绝不会轻易见一个无名小卒。他需要表现出一定的“价值”或者“需求”，才能引起对方的注意，或者，需要通过某种“引荐”。
他的目光继续在集市中搜寻，最终，落在了集市最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摊位前。
那里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太婆，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灰色布袍，面前没有摆放任何商品，只有一个小小的、装着浑浊液体的水晶球。她闭着眼睛，仿佛在打盹，摊位前也无人问津。
但林墨注意到，偶尔有几个人会走到她摊位前，低声说几句话，然后放下一两颗散发着微光的、似乎是贡献点结晶的东西，老太婆则会依旧闭着眼，嘴唇微动说上几句，那些人便匆匆离开。
她不像是在卖东西，更像是在……接收咨询。
林墨感知到，她身上有一种极其微弱的、与周围喧嚣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类似于他在历史回廊和母亲笔记上感受到的、涉及规则层面的气息。
他决定去试试。
带着苏晓，他走到老太婆的摊位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过了半晌，老太婆眼皮都没抬，沙哑地开口，声音如同风吹过枯叶：“一个问题，十点。只回答‘是’、‘否’或‘不确定’。”
果然与众不同。
林墨没有犹豫，将十点贡献点结晶放在她面前浑浊的水晶球旁。
“初始之馆内，是否有知晓‘记录员’林婉详细信息的人？”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老太婆沉默了片刻，浑浊的水晶球内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
“是。”她干脆地回答。
林墨心中一动，立刻放下第二个十点。
“这个人，是否是‘百事通’？”
老太婆再次沉默，这次时间稍长。
“不确定。”她回答。
不确定？这意味着可能不止一个知情者，或者“百事通”的身份特殊，无法简单界定。
林墨放下第三个十点。
“找到这个知情者，是否需要特定的引荐或条件？”
老太婆干枯的手指在水晶球上轻轻一点。
“是。”
“什么条件？”林墨追问，这已经超出了她设定的回答范围。
老太婆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是奇异的灰白色，仿佛蒙着一层雾。她“看”着林墨，又仿佛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
“你身上……有‘回响’的味道，很深。”她沙哑地说，灰白的瞳孔似乎聚焦了一下，“还有……‘契约’与‘钥匙’的痕迹。你想找的，不仅仅是信息，是‘过去’的答案。”
林墨心中一凛。这个老太婆不简单！她竟然能隐约感知到“深渊之契”和黄铜钥匙的存在！
“告诉老身，年轻人，”老太婆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寻找‘记录员’，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继承？”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林墨迎着她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灰白瞳孔，沉默了两秒，缓缓地、清晰地回答：
“为了真相。”
老太婆盯着他，良久，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像是赞许，又像是怜悯。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在水晶球旁的尘埃上，快速划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瞳孔部分是一个扭曲的问号。
“拿着这个标记，去‘遗忘书店’。”她低声说，如同呓语，“找到店主，给他看。他……或许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说完，她重新闭上眼睛，恢复了那副打盹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林墨将那个符号牢牢记住，拉起还有些发懵的苏晓，转身离开了这个角落的摊位。
遗忘书店……看来，这就是接触“百事通”或者类似情报源的关键引荐点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依旧喧嚣混乱的情报集市，感觉那沸腾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无数条看不见的暗流，而他，刚刚触及了其中一条。
下一步，目标——遗忘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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