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书店”的虚影在狂暴的记忆洪流中摇曳不定,如同风中的残烛,却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混乱格格不入的、稳固的“存在感”。它成了这片意识之海中,唯一清晰可见的灯塔。
没有时间犹豫!母亲记忆碎片构成的蓝色屏障在集体记忆海啸的冲击下已经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碎!
“去那里!”林墨嘶声喊道,一手拉起几乎站立不稳的苏晓,另一只手紧握着剧烈震动的“深渊之契”,将其作为指引方向的罗盘,朝着那图书馆的虚影奋力“游”去!
王聪紧随其后,他丢弃了已经过载冒烟的白噪音发生器,拼命划动着双臂,仿佛在真正的洪流中挣扎。
意识层面的移动并非物理位移,更像是一种强烈意愿的投射。他们集中全部精神,想象着自己融入那书店的虚影。周围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雹般砸来,带着各种极端情绪的冲击,绝望、疯狂、恐惧……试图将他们拖拽回混乱的深渊。
就在蓝色屏障彻底碎裂,恐怖的集体记忆即将把他们吞没的最后一刻——
三人猛地撞入了那片由书本和卷轴构成的虚影之中!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但比进入记忆回廊时更加猛烈和粗暴。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意识在极致的混乱与短暂的秩序之间被疯狂撕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所有的动荡戛然而止。
重重摔落的感觉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耳边是绝对的、压迫着鼓膜的寂静。
林墨第一个挣扎着撑起身体,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粗糙的、布满细微划痕的灰色金属地板上。他迅速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是记忆回廊那流光溢彩的意识空间,而是一个真实、冰冷、充满工业感的场所。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封闭空间,头顶是高不可攀、镶嵌着暗淡灯带的穹顶,脚下是望不到头的金属网格地板。无数本应运转的庞大机器静静地矗立在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所有的指示灯都是熄灭的,听不到任何电机或齿轮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和一丝淡淡的机油味,但没有灰尘,一切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停滞的洁净。
这里安静得可怕。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的声音,包括他们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血液流动的声音,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吸收”了。他们能感觉到声带的振动,却听不到任何反馈,这种绝对的静默带来一种令人发疯的失重感。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王聪的嘴唇在动,林墨能看到他脸上的惊愕,却听不到任何音节。他试图启动身上携带的任何电子设备,但所有屏幕都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反应。
苏晓紧张地抓住林墨的胳膊,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安,张了张嘴,同样没有声音发出。
林墨立刻做出禁声的手势,尽管他知道这毫无意义。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这里的环境让他想起了“废弃数据枢纽”,但更加庞大、死寂,而且……规则感更强。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锈蚀的、半嵌入地面的金属标牌上。标牌上的字迹模糊,但勉强可以辨认:
【静默螺旋 - 核心维护区】
【规则:绝对静默。任何形式的声音振动,将触发‘净化’程序。】
静默螺旋!又一个未知的区域!而且规则如此极端——绝对静默!
他猛地看向王聪和苏晓,用最夸张的唇语和手势,试图传达“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信息。
王聪和苏晓看懂了他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制造出任何微小的碰撞声?在这片广阔而复杂的环境中,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这时,视野的右上角,那猩红的“清算”倒计时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数字冰冷地跳动着:【66:12:47…】。看来,脱离记忆回廊后,系统的评估完成,“清算”机制恢复了。
压力如山般袭来。
林墨强迫自己冷静。必须尽快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安全区。他回想“遗忘书店”的虚影,百事通将他们引到这里,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这里一定有线索,或者……是另一个“试炼”?
他示意王聪和苏晓跟上,开始沿着金属网格地板,小心翼翼地向深处移动。每一步都轻如羽毛,生怕脚下的网格发出哪怕一丁点摩擦声。动作变得极其缓慢而僵硬,精神必须高度集中,控制着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周围死寂的机器丛林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它们随时会活过来,或者有什么东西正潜伏在阴影里,等待着他们犯错。
前行了大约几百米,前方出现了一个类似中央控制室的区域。巨大的环形控制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与周围的洁净格格不入),屏幕上布满雪花。控制台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细小齿轮和光路构成的、缓慢旋转的复杂模型,模型的核心,是一小团稳定的蓝色能量——那能量波动,让林墨感到一丝熟悉,与母亲记忆碎片的力量同源,但更加微弱。
难道母亲也曾来过这里?或者,这“静默螺旋”与“根源”有关?
就在他的注意力被那模型吸引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的脆响,从身后传来!
林墨全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王聪脸色煞白,僵在原地,他的脚下,一块原本看似牢固的金属网格板,因为他刚才落脚时一丝微不足道的角度偏差,竟然向下凹陷了微不可查的一毫米,就是这一毫米的位移,引发了内部某个卡扣的断裂,发出了那致命的声响!
糟了!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整个“静默螺旋”核心维护区,活了!
穹顶上那些暗淡的灯带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无数原本静止的机器内部传来了低沉的、仿佛液压启动的嗡鸣(这声音竟然没有被静默规则消除!)!远处,传来了金属滑轨移动时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警告!检测到规则 violation(违反)!】
【净化程序启动!】
【清除未授权声源!】
冰冷的、合成的系统提示音,如同直接烙印在脑海中般响起,不受静默规则影响!
“跑!”林墨用尽全身力气做出这个口型,一把拉起吓呆的苏晓,也顾不上是否会发出声音,朝着与控制台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
王聪也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地跟上。
在他们身后,控制台区域的地板如同机关般层层打开,数台造型狰狞、如同巨大金属蜘蛛般的维修机器人升了上来,它们的“头部”是不断旋转的红色扫描仪,锁定了正在逃跑的三人,关节处发出液压驱动的嘶鸣,迈动沉重的金属节肢,开始追击!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粘稠,一种高频的、人耳无法捕捉但能直接作用于神经的震动波开始弥漫,试图干扰他们的平衡感和方向感!
绝对不能停下!
三人在这片钢铁迷宫中夺路而逃,身后的金属蜘蛛机器人紧追不舍,它们移动时发出的噪音在这静默之地显得格外恐怖。他们撞翻了一些废弃的推车(幸运的是推车是软质橡胶轮,没有发出巨响),绕过巨大的管道,钻进狭窄的维护通道。
每一次脚步落地,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感觉像是在敲响丧钟!
“那边!有个门!”苏晓眼尖,指向左前方一个闪着绿色“ExIt”标识的、看起来像是气闸门的结构。
唯一的希望!
他们用尽全力冲向那扇门!身后的金属蜘蛛已经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扫描仪发出的红光掠过背脊的灼热感!
林墨冲到门前,发现门旁有一个手掌形状的识别区。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带着“深渊之契”气息的手掌按了上去!
识别区亮起幽光,快速扫描。
【权限验证……复杂信号……混乱……】
【错误……错误……】
【临时访问权限……授予……】
气闸门发出沉重的泄压声,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灯火通明、看起来相对正常的金属走廊!
“快进去!”林墨将苏晓和王聪推入门内,自己最后一个闪身而入,并在门关闭的瞬间,看到那几台金属蜘蛛已经冲到了门前,红色的扫描仪死死地“盯”着关闭的门扉,发出不甘的嗡鸣。
暂时……安全了?
三人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如同离开水的鱼般大口喘息,虽然依旧听不到声音,但胸膛的剧烈起伏和窒息感证明了刚才的惊险。
这条走廊与外面的“静默螺旋”风格迥异,干净、明亮,两侧是整齐的金属房门,门上都有编号,看起来像是……生活区或者宿舍?
难道这里还有人居住?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前行,试图找到更多的信息或出口。在经过一扇虚掩的房门时,林墨下意识地朝里面瞥了一眼。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相框。
当林墨看清相框里的照片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和林婉,他们微笑着并肩站立,背景……就是这片钢铁设施的一角!而他们的身上,穿着与这里风格一致的、带有特殊徽章的制服!
父母的合影……竟然出现在这个诡异的“静默螺旋”之中?!
就在这时,走廊前方拐角处,传来了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
笃。笃。笃。
有人来了!
林墨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是敌?是友?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黄铜钥匙,将苏晓和王晓护在身后,目光死死锁定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脚步声在拐角处停下。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和难以言喻的疲惫,突兀地打破了这条走廊的绝对寂静,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活人?……外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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