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突然紧了，竹窗被吹得呜呜响，火塘里的柴火只剩零星火星。张茜原本靠在铺着干草的竹榻上歇着，忽然闷哼一声，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粗布褥子——腹痛来得又急又猛，比白日里的坠痛感烈了数倍。
“翠婶！翠婶！”她咬着牙喊，声音里裹着颤意。隔壁榻上的林笑先醒了，摸黑点亮油灯，见张茜额角已渗满冷汗，忙掀帘往灶房跑。
李翠刚把熏好的冻菌收进竹筐，听见喊声抄起灶边的热水壶就往屋冲，进门便按住张茜的肩：“别急，孩子要来了！”她一面让林笑去拿干净的细麻布，一面高声朝院外喊：“老周！王彬！烧些滚水来，多烧些！”
院门口的竹灯“吱呀”晃了晃，老周披着厚袄从柴房跑出来，一听是张茜要生，顿时没了往日的沉稳，脚底下差点拌着木柴：“哎！这就烧！”他往灶膛里猛添了两把松针，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他满脸通红，却时不时往张茜的屋子望，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
王彬和徐嘉也被惊醒，两人抄起水桶就往溪边跑——夜里的溪水结着薄冰，王彬砸开冰面舀水，手指冻得通红也顾不上搓，只一个劲地往回跑。徐嘉则在屋门口守着，听见里面张茜的痛呼，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时不时抬手擦额角的汗，明明是寒夜，后背却被汗浸湿了一片。
小石头揉着眼睛从窝里爬出来，拽着老周的衣角小声问：“周爷爷，张茜阿姨会疼吗？”老周蹲下来，把他往怀里裹了裹，声音放得极柔：“会疼，但疼过了就好，咱们要添个小娃娃了。”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头，却还是踮着脚往屋门方向望，小手紧紧攥着老周的袖口。
屋里的油灯始终亮着，李翠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再加把劲！看见头了！”张茜的痛呼渐渐弱下去，只剩粗重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要耗尽全身力气。林笑跪在榻边，把干净的布巾递到张茜手里：“茜姐，撑住，我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不知过了多久，灶房的水换了三桶，老周的脚边堆了一地柴火，王彬和徐嘉的耳朵都冻得发紫，却没一个人肯去歇。突然，一声清亮的啼哭划破了夜的寂静——那哭声不算大，却像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让所有人都顿住了。
李翠掀开帘子走出来，脸上带着笑，手里抱着个裹在细麻布的小娃娃：“是个小子！母女平安！”
老周猛地站起来，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凑过去想看看，又怕碰坏了似的，只敢用眼角瞟，嘴里不住地念叨：“好，好，平安就好。”王彬和徐嘉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徐嘉甚至抬手抹了把眼睛，被王彬撞了下胳膊，也只嘿嘿笑了两声。
小石头挣开老周的手，踮着脚凑到李翠跟前，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想碰娃娃的脸，又赶紧缩回去，抬头问：“翠奶奶，他怎么这么小呀？”李翠笑着把娃娃往他面前凑了凑：“等开春了，吃了咱们种的玉米，就会长得快了。”
屋里，张茜靠在枕头上，看着林笑递过来的娃娃，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手指轻轻碰了碰娃娃的小脸蛋，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却带着暖意。院外的风还在吹，但火塘里的柴火被重新添旺，橘红色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连竹篱上的霜花，都像是染上了一层温软的光。老周摸出藏在怀里的半块红糖，递给李翠：“给张茜冲点水，补补力气。”王彬则转身往柴房走：“我再去抱些柴，夜里冷，别冻着娘俩。”
月光又悄悄爬上竹窗，落在榻上的娃娃身上，也落在院门口围拢的众人身上——这荒野里的小巢，因为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又多了几分踏实的暖意，像是春日里刚冒芽的草，带着蓬勃的希望，扎在了这片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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