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云舟的静室之内,时间仿佛凝滞。窗外丹鼎城的喧嚣被厚重的禁制隔绝,只余下灵灯柔和的光芒流淌,映照着韩慧云苍白却异常专注的面容。她并未沉睡,尽管极度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神魂,识海中因强行觉醒和催动“生命源瞳”而产生的撕裂感依旧隐隐作痛,但一股更强大的意志支撑着她,不肯就此沉沦。
唐家兴盘膝坐在榻边,一手轻按在韩慧云的背心,精纯温和、带着守护意境的金龙灵气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滋养着她近乎干涸的经脉与识海,小心翼翼地修复着那强行燃烧本源带来的暗伤。他的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心疼,却并未出言劝阻。他了解自己的妻子,外柔内刚,此刻关乎道途,关乎那男童用生命揭示的黑暗,更关乎未来无数可能被“噬魂丹”戕害的生灵,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在此刻倒下。
赵宇静立一旁,没有打扰。他的“思魄”并未停止运转,面前的光幕上不断推演着各种已知的、可能与延寿相关的药性组合与古老丹方碎片,试图为父母提供更多的思路与数据支持。他知道,真正的破局关键,很可能就在母亲那刚刚觉醒、神秘莫测的“生命源瞳”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慧云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富有某种独特的韵律。她闭着双眼,但眉心处,一点微不可查的青金色光晕却在缓缓流转。她在主动引导、适应这双新生眼瞳的力量,尽管每一次细微的调动都伴随着神魂的刺痛。
“家兴……”良久,韩慧云缓缓睁开双眼。那眸中的青金色已然内敛,但仔细看去,瞳孔深处仿佛有两个微缩的漩涡,左眼蕴藏无尽生机森林,右眼沉淀不朽造化金石,深邃得令人心悸。
“感觉如何?”唐家兴立刻关切地问道,渡入的灵气更加柔和。
“无妨,还能支撑。”韩慧云轻轻摇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与洞彻,“小宇,将药王谷那‘洗髓丹’的已知信息,尽可能详细地呈现给我。”
赵宇立刻应声,指尖在光幕上快速点动,无数关于“洗髓丹”的传闻、流出的部分辅药记载、以及根据药王谷一贯炼丹风格推演出的可能主药和炼制手法的信息,化作一道道清晰的数据流和能量模拟图景,呈现在韩慧云面前。这些信息虽不完整,但以赵宇的“思魄”结合庞大数据库推演,已能模拟出其七八分的药理框架。
韩慧云凝神望去,她没有动用神识去强行分析那些复杂的数据,而是再次悄然催动了“生命源瞳”。
刹那间,她的视野变了。
赵宇模拟出的那些药材不再是冰冷的名称和图谱,而是在她眼中化作了无数流动的、色彩各异的生命能量流!赤炎果如同奔腾的岩浆,充满爆裂的生机与毁灭;千年雪莲则是静谧的冰蓝色光华,带着极寒中的坚韧与纯净;龙血枝如同暗红色的雷霆,霸道而桀骜……每一种药材,都代表着一种或多种鲜明的生命属性与能量倾向。
而当这些能量流按照“洗髓丹”的推演丹方开始组合、模拟炼制过程时,在韩慧云的“生命源瞳”视野中,呈现出的却是一副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
只见那些狂暴的能量流在丹诀的强制约束下,被强行压缩、融合,并非和谐共生,而是如同数条凶猛的恶龙被塞进一个狭小的囚笼,互相撕咬、冲撞!赤炎果的爆裂火性与千年雪莲的极寒之气剧烈冲突,龙血枝的霸道雷力更是如同搅屎棍,进一步激化着矛盾。整个模拟的丹炉内部,能量乱流肆虐,充满了毁灭与不稳定的气息。
这哪里是在炼丹?分明是在制造一个能量风暴的核心!
更让韩慧云心神震动的是,她能看到这模拟丹药成型后,其核心处蕴含的那股强行糅合而成的、极度不稳定的“洗髓”之力。这股力量并非温和地滋养、引导生命本源蜕变,而是如同无数细小的、燃烧着烈焰的刮刀,带着一种蛮横的、破坏性的“净化”意志。它确实能刮去血肉、骨髓、乃至更深层生命印记中的“杂质”,但这个过程,同样会将生命本源本身割得千疮百孔!
在她的视野里,一个代表凡人生命的、原本结构稳定但略显孱弱的乳白色光团,在接触到这股“洗髓”之力后,瞬间便被无数赤红色的能量细丝侵入、切割、灼烧!光团剧烈颤抖,结构变得支离破碎,虽然体积可能因能量的强行注入而暂时膨胀(象征寿元看似增长),但其本质的光亮度却在飞速黯淡,内部充满了裂痕与灼伤的斑块。这分明是透支生命潜力、摧残生命根基的酷刑!所谓“脱胎换骨”,不过是建立在将原本的“胎”与“骨”近乎彻底摧毁的基础之上!能熬过去的,万中无一,且必定元气大伤,留下不可逆转的暗疾;熬不过去的,便是当场生命图卷彻底崩散,魂飞魄散!
这根本不是延寿,而是赌命!是以最残酷的方式,对生命进行一场豪赌!
韩慧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解析这种高阶丹药的本质,对她的负担极大。但她眼中却闪烁着明悟与决然的光芒。
她收回目光,看向满脸担忧的唐家兴和期待答案的赵宇,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清晰:
“我看穿了那‘洗髓丹’的几分虚实……其性至刚至猛,如燎原烈火,看似能焚尽污秽,实则玉石俱焚。丹方之内,几处关键药力冲突激烈,尤以赤炎果的‘焚心火’与龙血枝的‘破罡雷’为甚,二者非但未能相辅相成,反在丹成一刻形成‘火雷噬心’之隐疾,潜藏于药力核心,一旦爆发,便是摧毁心脉、湮灭神魂之祸。”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道:“此丹作用于凡人,绝非滋养,而是暴力冲刷与破坏。其所谓的‘洗髓’过程,实则是以霸道药力,强行撕裂、灼烧生命本源,榨取潜藏最深的一丝生机来换取短暂的‘新生’。此法……无异于饮鸩止渴,即便侥幸不死,生命根基也已千疮百孔,如风中残烛,何谈‘无损’?”
唐家兴和赵宇闻言,神色凝重。虽然早有预料,但听韩慧云以“生命源瞳”亲自验证,感受更加直观与震撼。药王谷此举,果然是将凡人性命视同草芥。
韩慧云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她看向唐家兴,一字一句地说道:“故而,欲破此局,我辈炼丹,绝不可效仿其道。其丹如猛火,霸道酷烈,那我等便需……釜底抽薪,化刚为柔。”
“釜底抽薪,化刚为柔……”唐家兴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眼中若有所思的光芒越来越亮。他似乎抓住了某种关键,一条与药王谷截然不同,却更契合“有情道”本质的丹途,正在他眼前缓缓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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