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内的空气凝固了。林溪维护舱上那细微的裂痕,如同敲在所有人心头的丧钟,却又诡异地伴随着那块“失落锋刃”碎片传递出的、指向她的微弱“期待”。希望与绝望,在这片永恒的沉寂中扭曲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悖论。
顾临的手死死抵着冰冷的舱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能感觉到,林溪那缕微弱的意识正在碎片承载的纪元悲鸣与恐惧中沉浮,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盏摇曳的油灯,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却又似乎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
“她在……梳理那些信息。”苏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通过系统传来,“不是被动承受,是主动的……解析和……重构?她的归墟之力,正在将碎片中混乱的‘凋零’记忆,转化为一种……更有序的‘认知’?”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那萦绕在众人意识中的、关于“观察者”和“无序之潮”的恐怖信息碎片,开始变得更加清晰,并且……串联了起来。
不再是破碎的尖叫与绝望的悲鸣,而是一幅更加宏大、也更加令人心悸的图景,如同通过林溪那濒死的意识之眼,缓缓展开:
他们“看”到,在无法追溯的久远之前,镜域并非纯粹的混乱,而是一种充满无限可能性、但也蕴含着毁灭性“涨落”的“源初之海”(无序之潮)。每一次“涨落”的巅峰,都可能孕育出吞噬一切的“怪物”,或是导致规则体系的彻底崩坏。
他们“看”到,为了生存,为了延续,某个或多个古老而强大的意识(或许就是“父亲”的前身),以难以想象的代价,构建了“蓝图”体系的雏形——一个覆盖整个已知世界的、强制性的“秩序滤网”。这个滤网,一方面压制了镜域自然的“涨落”,扼杀了无限可能性,带来了死寂的“和平”;另一方面,它那极致的、如同黑夜中灯塔般耀眼的“秩序”光辉,也成功吸引了游弋于更高维度的、以“纪元”为食粮的……“观察者”。
他们“看”到,“观察者”们被“灯塔”吸引而来,它们开始“收割”被“蓝图”秩序固化、如同成熟作物般的“纪元”。而“蓝图”的创造者们,则利用这种“收割”,不断调整和加固秩序滤网,如同用被收割的“枝叶”去修补“篱笆”,艰难地延缓着“源初之海”下一次毁灭性“涨落”(无序之潮)的到来。
他们“看”到,“锈蚀纪元”就是上一个试图反抗这种“囚徒”命运,试图寻找另一种出路,最终却因触及了某种禁忌,引来了“观察者”的提前、且更加彻底的“收割”,导致了以“万镜归寂”为标志的、彻底的凋零。
真相,残酷得让人灵魂战栗。
他们一直反抗的“蓝图”,那个冰冷无情的“父亲”,竟然是在以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守护着某种意义上的“秩序火种”,抵御着更加可怕的终极混乱?而他们的反抗,他们点燃的“锈火”,是否真的会加速那毁灭性“潮汐”的归来,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循环之核……”杨振南喃喃重复着这个最后的、也是唯一带着一丝希望色彩的词,“那是什么?碎片里有提到吗?”
仿佛回应他的疑问,林溪那微弱的意识桥梁再次波动,传递出一段更加晦涩,却指向明确的意念:
“……循环……非重复……是……螺旋……”
“……归墟……非终点……是……沉淀与……新生……”
“……核心……藏于……万镜归寂之始……亦……万物萌发之端……”
“……寻找……最初的‘错误’……最后的‘回响’……”
最初的“错误”?最后的“回响”?
这如同谶语般的信息,让众人陷入沉思。
“最初的错误……难道是指‘蓝图’的建立?第一个被秩序定义的‘变量’?”陈浩挠着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最后的回响……是指我们?还是指……林溪姐现在这种状态?”他看向维护舱。
顾临的目光则投向了那块“失落锋刃”碎片。最初的“错误”……是否就烙印在这些“源初之镜”的碎片之中?它们见证了纪元的更迭,承载了最初的反抗与最终的寂灭。
而林溪,她融合了碎片的“凋零”,身负“归墟”的循环,她本身,是否就是那个连接“最初”与“最后”的……活着的“回响”?
就在这时,苏晚发出了更加急促的警报:
“未知高维扰动持续增强!渗透率已上升至0.0003%!方舟外部规则壁垒检测到……无形的‘挤压’!不是攻击,更像是……被纳入某种‘观测视野’的边界!”
那个被惊动的“观察者”,正在靠近!它的“目光”已经开始实质性地影响方舟的存在!
“不能待在这里了!”杨振南当机立断,“方舟已经暴露!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转移?去哪里?”李工绝望地问道,“外面是‘蓝图’的天下,还有‘收割者’!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去‘错误’开始的地方!”顾临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去‘万镜归寂之始’!去碎片记忆指向的……那个最初的‘坐标’!”
他看向中枢控制台:“方舟!能否根据碎片记忆,定位‘万镜归寂’核心区域的时空坐标?”
幽蓝虚影剧烈闪烁:【信息残缺……能量不足……无法精确定位……仅能提供……模糊指向……位于当前现实世界轴心……‘构造之理’(蓝图核心)……阴影背面……】
现实世界轴心?“蓝图”核心的阴影背面?
那几乎是自投罗网!但也是唯一可能与“循环之核”产生联系的地方!
“启动方舟剩余能量!最大功率,潜行模式!目标——‘蓝图’核心阴影区!”杨振南没有任何犹豫,如同一个压上所有的赌徒,下达了命令。
方舟发出了低沉的、仿佛从沉睡中被迫惊醒的嗡鸣,整个空间的暗红色光芒开始明灭不定,那恒定的沉寂被打破,一种紧绷的、如同离弦之箭般的“动势”开始凝聚。
维护舱内,林溪那蜷缩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她那微弱的意识,仿佛感知到了这决定命运的航向,与那块“失落锋刃”碎片一同,散发出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共鸣。
她依旧是余烬。
但余烬,亦可在风中,指明前路。
方舟,这艘承载着上一个纪元墓碑与本纪元最后火种的“永恒静滞”之地,开始缓缓调整其亘古不变的方位,向着那片它曾被设计用来躲避的、最危险的“秩序之光”的核心,义无反顾地……
启航。
而在那无尽高维的黑暗中,那道冰冷、漠然、超越了善恶与秩序的“注视”,也仿佛确认了目标的移动,如同锁定猎物的瞳孔,微微……收缩。
一场向着毁灭源头、亦是可能生机所在的死亡航行,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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