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鲁叼着根草杆晃悠过来，一屁股坐在景烨旁边，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支棱着，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痞气。
“咋啦小子？”萧鲁用胳膊肘捅了捅景烨，“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还想着白天那点破事呢？”
景烨闷闷地点头，声音里带着自责：“萧二伯，我觉得自己卑鄙无耻，专门学坏女人的那种下作手段……”
“哟呵！”萧鲁夸张地挑眉，嘴里的草杆跟着上下晃动，“还知道用‘下作’这么文绉绉的词儿？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啊！”
说着他凑近了一些，一把揽住景烨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来，跟二伯说说，你觉得哪儿下作了？是因为绊了铁蛋一跤，还是因为装可怜骗了大家？”
景烨被问得一愣，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以为自己的这些小手段无人知晓，没想到萧二伯一眼就看穿了。
萧鲁又挑了挑眉，斜睨着他，“怎么？没想到我能看穿你？嘿，你这点小伎俩都是我用剩了的。”
景烨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萧二伯，您以前也耍…耍过这样卑劣的手段？”他难以想象，萧二伯这样的人也会用这种他深恶痛绝的下三滥手段。
“呵~”萧鲁看他这表情乐了，“你觉得这些手段很卑劣？因为你装无辜陷害铁蛋而心里不安？哟呵，没想到你小子还挺正直的嘛。”
景烨咬着下唇，犹豫片刻，还是把父亲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告诉了萧鲁。
他特别强调，自己之所以会用这样的手段，都是从那个讨厌的女人身上学来的。
这让他本能地厌恶自己的行为，感觉自己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萧鲁原本觉得这小子太过矫情，为这么点小事闷闷不乐。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为了保护妹妹而教训一个调皮鬼，赢了就完事了，有什么好纠结的？
但听了景烨的倾诉，他才明白，这小子纠结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这种行为勾起了他内心深处对那个女人的厌恶。
景烨把自己和母亲曾经受过的委屈投射到了这件事上，发现自己竟然用了最痛恨的手段去对付别人，这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萧鲁沉默了片刻，把嘴里的草杆拿在手里把玩着，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小子，听二伯给你打个比方。”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好人拿来砌墙盖房，坏人拿来砸人窗户。你说，是石头的错吗？”
景烨怔了怔，摇摇头。
“对啊！”萧鲁把石头一抛一接，“手段就像这块石头，关键看你怎么用为啥用。那个女人用这手段害人，你用它保护人，这能一样吗？”
“要我说啊，你绊得好，铁蛋那小子就是欠收拾！”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再一巴掌拍在景烨的肩膀上，“就是技术差了点，要是我就等他跑起来了再伸脚，保准摔他个四脚朝天！”
看到景烨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萧鲁问道：“我问你，要是看见狼叼羊崽子，你是跟它讲道理，还是直接一棍子抡过去？”
景烨下意识回答：“当然是一棍子抡过去……”
“这不就结了，铁蛋就是那头狼，专门欺负小羊羔。你这一绊子，就是那根打狼的棍子，方法糙了点，但管用就行！”萧鲁说。
“二伯告诉你，这世上啊，有些人就吃这套。你跟他讲道理，他当你软柿子捏，你得让他吃点亏，才知道厉害。”
“就像今天，铁蛋摔了个狗吃屎，这不比跟他讲道理管用？”
景烨说：“可是……我后来还装可怜……”
“装得好！”萧鲁竖起大拇指，“这叫乘胜追击。既然都出手了，就得把仗打漂亮喽，难不成还等着铁蛋反咬你一口？”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对付坏人，就得比他们更‘坏’，当然这个‘坏’得有分寸，不能真干缺德事。”
说着，他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你知道为啥二伯在村里混这么多年，没人真讨厌我吗？”
“因为我有分寸。该仗义的时候绝不含糊，该收拾的人绝不手软，但绝不下作。”
“二伯混是混，但不是啥事都干。偷鸡摸狗的事不干，欺负老实人的事不干，这是底线。”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儿得亮堂。”
“你今天收拾铁蛋，是因为他先欺负珞珞，这就对了！要是你无缘无故去整人，那二伯第一个收拾你！”
景烨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萧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记住喽，小子。别被过去的那点儿破事困住了，你是你，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同样的手段，她用来害人，你用来保护人，这就是本质区别。”
他朝景烨眨眨眼，“要是还过不去这个坎，就想想珞珞。今天要不是你，那小丫头还得受委屈呢。保护想保护的人，用什么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儿——”
他指了指心口，“得问心无愧。”
说着，他再拍了拍景烨的肩膀，“小子，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啥用这方法。只要心是正的，手段糙点没关系。总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尽干缺德事的人强！”
萧鲁见他开窍了，咧嘴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下次要整人，来找二伯，保准教你既解气又痛快的方法！”
说完，他转身回屋了。
景烨望着萧鲁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是啊，他为什么要被那个女人的阴影束缚？
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想保护的人，这就够了。
这一刻，他重新审视了萧鲁。
月光下，这个痞气的乡村汉子的身影，格外挺拔。
他曾经以为他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村痞，却没想到他活得比谁都明白。
他或许没有读过多少书，或许也像个二混子，但却一直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
守住底线，问心无愧。该出手时就出手，从不内耗。
如今更没想到的是，他会关注到自己的情绪，并用最朴实的话语来开解自己的心结。
只能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心善是他的底色。
景烨笑了笑：也对，萧二伯要是不心善，怎么会边不耐烦边把珞珞捡回家呢？
家里已经处于困境，谁会愿意多一个负担。
要是遇到的不是心软的人，早就在离开人群后再把珞珞扔咯。
夜风吹过，带着丝丝冰凉，却吹不散景烨心中的暖意。
真好，他现在的世界，遇到的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他也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重新学习爱与被爱。
成长不是一味地排斥和逃避，而是学会在复杂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处世之道。
“萧二伯，”景烨冲着屋里的方向喊道：“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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