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霸王那惊鸿一瞥的孤寂背影，并未在项默心中激起太多涟漪，反而像一声悠长的警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艘巨轮倾覆的必然。他将那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和复杂情绪死死压在心底，重新披上谨小慎微、苟且求生的外壳，如同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在饥饿和猜忌的夹缝中艰难维系着自己和手下那一小撮人的生存。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尤其是在你已经被贴上“不安分”标签之后。
这天上午，项默刚带着队伍完成一轮巡哨，正准备让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保存体力，一名传令兵带着冰冷的军令，找到了他。
命令来自钟离昧麾下的那名军司马，语气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但内容却让项默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项都尉，令你部即刻出发，前往汜水东岸第三段甬道，限期五日，完成该段甬道的修复并负责坚守，确保粮道畅通。所需民夫及修复工具已调拨部分至该处，其余不足，自行筹措。五日之后，若甬道未通，或有失陷，军法从事！”
汜水东岸！第三段甬道！
项默听到这几个字，脑袋里“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那是彭越活动最猖獗的区域之一！之前曹咎负责的、被劫走敖仓大批粮草的惨剧，就发生在汜水附近！所谓的“第三段甬道”，更是早已被彭越部队反复摧毁、破坏得面目全非，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让他率领手下这不到两百名饿得半死、装备简陋的残兵，去修复并坚守那段死亡通道？限期五日？兵力补给仅够三日？
这他妈哪里是任务？这分明就是判决！是借刀杀人！是清洗！
项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强压着几乎要破口而出的怒骂和质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上肌肉僵硬地抽搐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司马大人！那段甬道……末将听闻，已被彭越贼军反复破坏，地形复杂，极易遭袭……以末将麾下这点兵力，恐……恐难当此重任啊！”
那传令兵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重复：“军令如山！项都尉是想抗命不成？所需民夫工具已部分到位，其余‘自行筹措’，已是上峰体恤！莫非项都尉觉得，我楚军锐士，连修复一段甬道、防备些许毛贼的胆气和能力都没有？”
又是这套说辞！又是这顶大帽子！
项默看着对方那冰冷而笃定的眼神，知道一切争辩都是徒劳。这就是钟离昧的报复，或者说是对他这个“不安分”因素的彻底清理。要么死在彭越手里，要么因为无法完成任务而被军法处决。两条路，都是死路。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团燃烧的怒火和绝望一起压下去，最终，他低下了头，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末将……领命。”
接过那卷代表着死亡通知的军令木牍，项默感觉手中沉甸甸的，仿佛握着的是自己的墓碑。
传令兵转身离去，没有丝毫停留。
项默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寒。
【终极任务（送死版）发布：修复并坚守“死亡甬道”。任务难度：地狱级。敌方强度：彭越游击部队（活跃）。己方状态：饥饿，疲惫，士气低落，装备简陋。资源配给：严重不足。时限：5日。失败惩罚：物理性死亡（概率99.9%）。系统评价：亲，恭喜您喜提“必死大礼包”一份！请开始您的表演（或遗言）！】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热情”和嘲讽，像是一群乌鸦在头顶呱噪。
“表演你个头！”项默在心里狠狠骂道，但他连跟系统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拿着军令，步履沉重地走回自己的驻地。士兵们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纷纷围了上来，看着项默那灰败的脸色和手中那卷不祥的木牍。
“屯长……啥任务？”黑豚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道。
项默没有隐瞒，也没有渲染，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将军令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去汜水东岸修甬道？还他娘的要守五天？”
“那地方不是早就被彭越那帮杀才祸害成鬼见愁了吗？”
“就咱们这点人？这点粮食？去送死啊！”
“这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恐惧、愤怒、绝望的情绪在士兵中蔓延，有人甚至开始低声咒骂，眼神中充满了暴戾和不甘。
项默看着这群跟着自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一起挨饿受冻、受尽委屈的部下，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他知道，这次，他可能真的护不住他们了。
他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那里面有依赖，有恐惧，也有一丝最后的期望。
“军令已下。”项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没有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很难。甚至……可能回不来。”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气氛更加压抑。
“但是！”项默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就算是死，咱们也不能像王五那样，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憋憋屈屈！更不能像垃圾一样，被人随手扔去喂狗！”
他指着军令的方向，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愤：“他们想让咱们死！咱们偏要挣扎着活给他们看！甬道，咱们去修！敌人，咱们去挡！五天！只要撑过五天，咱们就能活着回来，打那些想看咱们笑话的人的脸！”
他知道这些话很苍白，很无力，但在绝境中，人需要一点东西来支撑，哪怕只是虚幻的念想。
“黑豚！”
“在！”
“立刻清点所有能用的兵器、甲胄、弓弩箭矢！一颗石子，一截断箭，都不能落下！”
“诺！”
“李老三！”
“在！”
“你去辎重处，领取分给咱们的民夫名单和工具！看看有没有认识的老乡，尽量多要几个人，哪怕多一把铲子也行！”
“明白！”
“其他人，检查各自行装，把能吃的都带上，准备好出发！”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项默强行让自己和手下都动起来，用忙碌来对抗那噬人的绝望。
他没有放弃。哪怕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挣扎着往前爬。他不是为了项羽，不是为了楚国，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证明，他项默（陈默），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半个时辰后，项默带着他这一屯不足两百人的队伍，以及军司马“慷慨”调拨的三十名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民夫和寥寥无几的破烂工具，踏出了楚军大营的辕门，朝着那个被称为“死亡甬道”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走去。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干裂的土地上，仿佛一行走向坟墓的剪影。
项默走在队伍最前面，背影挺直，但紧握的拳心里，满是冰冷的汗水。
他知道，这不是任务，是判决。而他，要在这判决书上，用自己的命，去赌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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