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第四天午后，才渐渐停歇。天空依旧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废墟般的甬道上，泥泞不堪，临时堆砌的矮墙和拒马在雨水的浸泡下显得更加松散、颓败，仿佛随时会瘫倒成一堆烂泥。士兵和民夫们浑身湿透，蜷缩在勉强能遮风避雨的角落里，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取暖，眼神空洞地望着泥泞的地面，连抱怨的力气都已耗尽。
项默站在一处相对较高的土堆上，身上的皮甲沉重而冰冷，紧贴着肌肤。他极目远眺，丘陵和林地方向一片死寂，连之前偶尔能看到窥探的游骑也消失了踪影。这种过分的安静，比明刀明枪的进攻更让人心悸。他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彭越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都打起精神！”项默的声音因为连日的疲惫和紧张而沙哑，“狼要来了！别他娘的死在睡梦里！”
他的呼喊在潮湿的空气中有气无力，只有少数人勉强抬了抬眼皮。饥饿、寒冷和绝望，已经快要磨光这些人最后一点生气。
【环境监测：湿度99%，士气-100%，敌军活动迹象（无法探测，可能处于高级潜行模式）。生存概率实时更新：0.7%...0.65%...亲，需要提前为您预约地府VIp通道吗？现在预约可享受‘孟婆汤第二碗半价’优惠哦！】
项默直接无视了系统的废话。他走下土堆，逐一检查那些可笑的防御工事，用手里的剑鞘捅了捅湿漉漉的拒马，木桩摇晃着，几乎要倒下。
“黑豚，带几个人，把这些玩意儿再加固一下！用绳子绑死！”他下令，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黑豚应了一声，招呼几个还有力气的士兵，开始忙活。但他们的动作迟缓，更像是某种仪式，而非真正有效的防御。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竹哨声，突然从丘陵方向的警戒哨位传来！一声，两声，随即变成了连续不断的尖鸣！
“敌袭！丘陵方向！”了望的士兵声嘶力竭地吼道。
几乎在哨声响起的同一时间，原本死寂的丘陵和林地边缘，如同鬼魅般冒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穿着杂色的衣物，手持弓弩、长矛、短刀，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甬道废墟汹涌而来！人数远远超过项默的预估，至少有四五百人，而且其中明显夹杂着一些装备相对精良、行动更有章法的骨干——这绝不是小股游骑，而是彭越麾下准备收割的主力！
“准备迎敌！”项默的心脏骤然缩紧，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他拔出青铜剑，声嘶力竭地大吼，“弓弩手！上前！放箭！”
残存的二十几名弓弩手慌乱地冲到简陋的矮墙后，张弓搭箭。然而，湿冷的天气让弓弦松弛，许多人的手臂也因为饥饿而颤抖。稀稀拉拉的箭矢歪歪斜斜地射了出去，大部分无力地落在冲锋的敌军前方，只有寥寥几支造成了微不足道的伤害。
彭越军的冲锋几乎没有受到阻碍，他们发出野性的嚎叫，速度更快了！
“长戟手！顶住！顶住缺口！”项默的眼睛红了，他知道第一波冲击必须扛住，否则就是瞬间崩溃。
黑豚带着几十名长戟手，吼叫着迎了上去，试图利用长兵器的优势封锁几个被刻意留出的、相对好走的“通道”。瞬间，金属撞击声、利刃入肉声、垂死的惨嚎声、疯狂的呐喊声混合在一起，打破了雨后的死寂，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楚军士兵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血勇，他们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身后就是泥泞和废墟。长戟奋力前刺，戈矛胡乱挥舞，竟然暂时顶住了敌军的第一波冲击。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彭越军士兵被刺翻在地，但后面的人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涌上，攻势如同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项默也挥舞着青铜剑加入了战团。他的剑术谈不上精妙，但仗着一点超越时代的狠劲和对人体弱点的模糊了解（主要来自前几世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倒也格挡开几次攻击，甚至瞅准机会，一剑捅穿了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黑豚的敌兵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战斗数据更新：击杀普通游击队员x1。获得成就：‘最后的挣扎’。评价：动作僵硬，姿态难看，但有效果！建议宿主下次轮回选修《人体解剖学》与《基础剑术入门》。】
项默没空理会系统的嘲讽，他喘着粗气，感觉手臂酸麻。敌人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他们并不急于硬冲楚军勉强维持的防线，而是利用人数优势，不断从两翼施加压力，试图迂回、分割。
“屯长！左边顶不住了！”一声凄厉的呼喊传来。
项默扭头看去，只见左侧一段矮墙已经被敌人突破，几名楚军士兵正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瞬间就被砍倒在地。缺口一开，更多的敌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入！
“堵住！跟我去堵住！”项默目眦欲裂，带着身边几个还能动的士兵冲向缺口。
混战！彻底的混战！防线已经不存在了，战斗变成了一个个小圈子的各自为战。楚军士兵的人数在飞速减少，民夫们早已吓得四散奔逃，有的被当场砍杀，有的则瘫软在地，任由宰割。
项默身边只剩下黑豚和另外三四名亲兵，被十几名彭越军士兵团团围住。他们背靠着背，奋力挥砍着武器，做着困兽之斗。黑豚的肩膀被砍了一刀，深可见骨，鲜血染红了半边身体，但他依旧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咆哮着挥舞着手中的长戟。
“屯长！看来今天要交待在这儿了！”黑豚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吼道。
项默没有回答，他的剑格开一柄刺来的长矛，手臂震得发麻。他看到了那个似乎是小头目的敌人，正站在外围，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第十次轮回，最终还是像垃圾一样被消耗在这片无名的废墟上？不甘心！他妈的太不甘心了！
就在项默几乎要放弃，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异变陡生！
战场侧翼，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彭越军嚎叫的、更加整齐划一的怒吼声，以及一阵密集的、强劲的破空之声！
“咻咻咻——！”
数十支力道强劲的弩箭，如同精准的毒蛇，瞬间覆盖了围攻项默等人的那十几名彭越军士兵！惨叫声接连响起，七八人当场被射成了刺猬，包括那个冷眼旁观的小头目！
剩下的彭越军士兵大惊失色，慌忙后退。
项默和黑豚等人也愣住了，循声望去。
只见一支大约百人的楚军部队，出现在战场边缘！他们衣甲相对整齐，手中的弓弩显然是制式装备，为首的是一名骑着战马、手持长矛的军官，正是之前与项默有过节的钟离昧麾下那名军司马！
是援军？！项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钟离昧会派人来救他？这怎么可能？
那军司马端坐马上，面无表情，手中长矛指向混乱的战场，声音冰冷：“剿灭彭越贼寇！一个不留！”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改变了战场的态势。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弓弩远程压制，长戟步兵稳步推进，很快将突入废墟的彭越军部队分割、包围。
彭越军显然没料到会遭遇成建制的楚军反击，他们的优势在于游击和袭扰，面对正面硬撼并不占优。在丢下几十具尸体后，残余者发出一阵唿哨，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转眼就消失在了丘陵和林地之中。
战斗，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戛然而止。
战场上只剩下遍地的尸体、痛苦的呻吟和浓重的血腥味。幸存的楚军士兵，包括项默和他手下寥寥无几的残兵，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还没从地狱回到人间。
那军司马策马缓缓来到项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依旧冰冷，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项都尉，”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奉钟离将军令，清剿附近彭越游骑，恰逢此处有变，特来支援。”
恰逢？项默心里冷笑，世上哪有这么巧的“恰逢”？但他此刻浑身脱力，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军司马那张冷漠的脸，又看了看周围正在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主要是从彭越军尸体上扒拉）的援军士兵，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们被当作诱饵，吸引了彭越主力来攻，然后钟离昧的“精锐”再来“恰逢其会”地收割战果？自己这些人用命换来的，就是给钟离昧添上一笔“击溃彭越一部”的军功？
【历史事件分析：宿主可能参与了“钓鱼执法”战术（楚军特供版）。您作为鱼饵的表现：鲜美多汁，引怪效果显着。系统评价：恭喜您，您的剩余价值已被成功榨干！鼓掌！】
系统的提示像是一根针，扎破了项默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嗽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肋下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慢慢渗出，染红了破损的皮甲。之前的激战太过投入，竟然没有察觉。
黑豚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屯长！你受伤了！”
那军司马瞥了项默的伤口一眼，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道：“项都尉既然受伤，便随我军一同回营休整吧。此地……已无坚守必要。”
是啊，无坚守必要。因为鱼饵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无论是被鱼吃掉，还是侥幸存活，对钓鱼的人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项默在黑豚的搀扶下，看着这片浸透了鲜血和绝望的废墟，看着那些幸存下来却眼神麻木的士兵，又看了看那些正在冷漠地收缴着“战利品”的援军。
挣扎？努力？证明？
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他所有的坚持，最终不过是别人棋局里的一步闲棋，一次成功的“废物利用”。
疲惫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项默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听到的，是系统那幸灾乐祸的提示音：
【任务结算中……生存时长：4天17小时。任务完成度：0%（甬道未修复）。杀敌数：1（或2？系统计数混乱）。综合评级：E（若非援军‘恰巧’出现，评级将为F--）。备注：亲，您这次死得……很有价值（对别人而言）！】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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