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沈府内外挂满白幡,纸钱如雪纷飞。
沈青萍的灵柩以沉香木制成,棺面雕着并蒂莲纹——这是沈南鸿连夜命人赶制的,莲心处嵌着一枚铜钱,寓意“魂归净土,福泽后人”。
沈青河一身素缟,低声道:“青萍妹妹最爱净慈庵的钟声……就让她长眠在那里吧。”
秦洛沉默地挥了挥手,八名壮汉抬棺上马车。
车辕缠着黑纱,马匹额前系着白花,车轮碾过青石板时发出沉闷的咯吱声,仿佛压着未散的冤魂……
行至城郊官道,天色骤暗。铅云低垂间,忽有乌鸦群自林中惊起,黑压压一片掠过车队上空。
江云握紧刀柄,低喝道:“不对劲!这些乌鸦是被人惊动的……”
话音未落,林间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只见那金炎身穿锦袍,腰配弯刀,带着数百金兵从密林间涌出,瞬间将送葬队伍团团围住。
“沈大小姐,别来无恙啊!”金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今日这排场,倒是比迎亲还热闹。”
沈青河策马上前,正色道:“金公子,今日是青萍妹妹下葬之日,你带兵拦路,意欲何为?”
金炎笑道:“你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净慈庵,和她母亲葬在一起!”沈青河说道。
“是吗?我要将棺材带走,既然是我们金家的人,自然要我们金家安葬!”金炎厉声道。
“此言差矣!”秦洛策马上前,抱拳道,“沈青萍尚未出娘家门,也未进你们金家门,怎么就变成你们金家的人了?”
“这……”金炎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此时,官道尽头忽地传来喜庆的唢呐声,一支披红挂彩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为首的新郎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腰间系着大红绸花,满脸横肉却透着喜气。
他见送葬车队与金兵僵持,官道被堵得水泄不通,顿时勃然大怒……
“晦气!晦气!”新郎挥鞭厉喝,“哪家的丧事敢挡老子的迎亲路?误了吉时,你们担待得起吗!”
金炎眉头一皱,冷笑道:“巧了,今日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你这亲怕是结不成了!”
按宋朝民间习俗,红白喜事相撞乃大凶之兆。
婚车遇丧车,需新郎新娘下车为亡者敬香、赠白花,丧家则回赠红封避煞。可眼下双方剑拔弩张,哪还顾得上礼数?
“直娘贼!都给老子让开!”那新郎怒吼道。
沈青河见局势僵持,策马上前。
她朝金炎抱拳一笑,语气不卑不亢:“金公子,我们两家的恩怨,何必耽误旁人喜事?您素来知书达理,总不会与迎亲队伍计较吧?”
她刻意将“知书达理”四字咬得极重,金炎脸色一僵,这话明褒暗贬,若他执意拦路,便坐实了蛮横无理之名。
“沈大小姐倒是伶牙俐齿。”金炎冷笑道,却挥了挥手,“让道!”
金兵如潮水般分开,迎亲队伍正要前行,金炎身后的一名精瘦男子突然厉喝:“慢着!”
沈青河自然识得此人,这汉子就是那日她用箭与金炎比试之时,未曾出手的那位高手。
那精瘦汉子低声道:“公子,小心有诈!这迎亲队伍来得蹊跷,何不检查一番?”
金炎眯起眼睛,目光在新郎与花轿之间游移。
那新郎见状,勃然大怒,挥鞭骂道:“直娘贼!你们要干嘛?耽误老子吉时,老子跟你们拼命!”
金炎冷笑不语,大手一挥,金兵立刻将迎亲队伍团团围住。
新郎见对方人多势众,只得咬牙忍下怒气,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金炎翻身下马,大步走向花轿,猛地掀开轿帘。
轿内新娘一身大红嫁衣,盖头垂落,身形纤细。
他一把扯下盖头,露出一张妩媚娇艳的脸——新娘杏眼含泪,朱唇微颤,怯生生道:“公子要干嘛?吓死奴家了……”
金炎盯着她看了许久,喉结滚动,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最终,他咧嘴一笑,将盖头重新盖回新娘头上,冲新郎道:“兄台,好福气,娶得如此娇妻。”
新郎嘿嘿傻笑,搓着手道:“多谢大人,那……我们可以走了吧?”
金炎挥了挥手,金兵让开一条路。
迎亲队伍匆匆离去,唢呐声渐远,只剩车轮碾过官道的沉闷回响……
那精瘦汉子又凑近金炎,压低声音道:“公子,何不开棺验尸?迎亲那日我不在场,但总觉得此事过于凑巧——沈青萍暴毙,沈家急着下葬,此事太过蹊跷!”
金炎点点头,笑道:“沈大小姐,既然我的家将有异议,不如咱们当众验一下令妹的尸身?若无异常,本公子亲自扶棺送葬!”
沈青河脸色骤变,秦洛早就拔剑挡在棺前:“金炎,你莫要欺人太甚!”
那精瘦汉子大手一挥,数百金兵瞬间将灵车团团围住,刀光森然,杀气凛冽。江云和陈希各自拔出兵器,护在棺前,气氛剑拔弩张。
沈青河却突然抬手,冷声道:“开棺,让他看!”她目光如霜,直视金炎,“既然金公子执意如此,我们便了却他的心愿。”
金炎抱拳一笑:“多谢沈大小姐体谅。”
几名金兵上前,撬开棺盖,然而——棺中并无尸身,只有一坛青瓷骨灰,静静置于沉香木棺底。
金炎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怎么回事?尸体呢?!”
沈青河从袖中取出一封素绢遗书,缓缓展开:“青萍妹妹临终前写下遗书,让我们将她火化,骨灰撒在净慈庵的老梅树下——她母亲当年也是如此。母女合葬,有何不可?”
她将遗书递向金炎,字迹娟秀却透着决绝:“吾命如浮萍,终归净水。骨灰随风,与母亲合葬于净慈庵老梅树下……
金炎攥紧遗书,眼中阴晴不定……
忽然,金炎猛地将素绢掷于地上,冷笑一声:“沈大小姐,好一招瞒天过海啊!也罢!今日放你们去净慈庵也可以……”他话音一顿,刀锋般的目光刺向沈青河,“不过,你得留下一样东西。”
沈青河奇道:“何物?金公子但说无妨。”
“《百匠田园录》!”金炎一字一顿道,“交出此书,我即刻撤兵。”
沈青河心中大惊,却不知道他要此书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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