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组谈话结束后的几天，市纪委大院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楚峰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等待氛围在悄然弥漫。他照常上班下班，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但心思却难以完全沉静下来。
这天上午，楚峰正在办公室翻阅一份关于农村土地承包纠纷调解的案例汇编，为可能的基层工作积累点知识。老刘端着茶杯踱过来，看了一眼他桌上的材料。
“看这个呢？”老刘呷了口茶，“基层工作，最难的就是调解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楚峰抬起头：“刘老师，您经验丰富，这方面有什么要注意的？”
“注意？”老刘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首要一条，就是不能光讲法条，得讲情理。老百姓认死理，也重感情。你得先把双方的火气降下来，让他们觉得你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判案的。”他顿了顿，“其次，得会听。让双方把话都说透，委屈倒干净，有时候气顺了，事就好办了。最怕就是偏听偏信，或者不耐烦。”
“嗯，有道理。”楚峰认真记下。
“还有就是，”老刘压低了点声音，“在下面，有时候还得讲点‘势’。不是耍官威，是要懂得借助村干部、族里有威望的人的力量。他们说话，有时候比我们管用。”
两人正聊着，小赵拿着份文件过来让楚峰签字，听到谈话，插嘴道：“刘老师说得对！我有个表哥在镇上当司法助理，他说有时候去调解纠纷，还得自掏腰包买包烟，先递过去，气氛缓和了再谈事。”
老刘瞪了他一眼：“那是歪风！不能助长。靠的是真心实意，是方法策略。”
小赵缩缩脖子，嘿嘿笑了。
楚峰心里明白，老刘和小赵的话，从不同角度反映了基层工作的现实和复杂。光有书本知识远远不够。
下午，楚峰去文印室复印材料，又碰到了办公厅的赵前进。
“楚峰！”赵前进热情地揽住他的肩膀，“考察结束了吧？怎么样，自我感觉良好吧？”
“就是正常谈话，赵处长。”楚峰无奈地笑笑。
“我看没问题！”赵前进一副笃定的样子，“我昨天碰到组织部的一个老伙计，侧面打听了一下，听说考察组对你的评价挺高！特别是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和政治觉悟这两块，评价很高！”他挤挤眼，“看来下去锻炼是板上钉钉了，就看去哪个风水宝地了。”
楚峰心里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赵处长，组织安排还没定，现在说这些还早。”
“不早不早！”赵前进摆摆手，“老弟，哥哥我得提醒你，真要下去了，开局头三脚特别重要！得尽快打开局面！需要啥资源，提前想好，该争取的要争取！到时候需要哥哥我帮忙协调的，千万别客气！”
“谢谢赵处长，有需要一定请教您。”楚峰客气地应付着，心里却对赵前进这种四处打探、过度热情的风格有些警惕。
回到办公室，楚峰发现手机上有林雪见的一个未接来电。他走到走廊僻静处，回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楚峰？”
“林雪见，我刚看到未接来电，有事？”
“没事，就是问问你，考察谈话之后，怎么样？还顺利吗？”林雪见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带着淡淡的关心。
“挺顺利的，就是常规问题。”楚峰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你呢？最近忙吗？”
“老样子，几个案子并着走。”林雪见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问，“那……接下来，就是等通知了？”
“嗯，等部里的正式调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等消息的时候，最熬人。”林雪见的声音很轻，“别想太多，该来的总会来。”
“我知道。”楚峰深吸一口气，“谢谢你还惦记着。”
“客气什么。”林雪见的语气轻松了些，“对了，你上次给的辣酱，我尝了，味道很好，很下饭。代我谢谢阿姨。”
“你喜欢就好，我妈知道肯定高兴。”
简单的几句对话，没有过多涉及工作，却让楚峰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挂断电话，他站在走廊窗前，看着楼下大院里的车辆行人。这种等待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但有了这份默默的关心，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楚峰在食堂吃完晚饭，独自回宿舍。路过家属院的小花园时，看到秦明心副书记的爱人正带着小孙子在散步。楚峰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阿姨，散步呢？”
“哎，是小楚啊。”秦书记的爱人是个慈眉善目的退休教师，笑着回应，“吃完饭溜溜弯。你最近怎么样？听老秦说，你可能要下基层锻炼了？”
楚峰心里微微一怔，没想到秦书记在家也提起过这事。他恭敬地回答：“是有这个可能，阿姨，等组织安排。”
“下去好，下去好！”阿姨点点头，语气真诚，“年轻人就应该到基层去，接地气，长本事。老秦当年也是从公社干事一步步干上来的。基层苦是苦点，但最能锻炼人。”
“阿姨说得对，我会好好珍惜机会的。”楚峰诚恳地说。
“嗯，你有这个心就好。”阿姨牵着小孙子的手，慢慢走远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楚峰若有所思。连秦书记的家人都知道了动向，看来自己的安排确实已经进入了高层领导的视野。这既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动力。
回到清冷的宿舍，楚峰打开台灯，继续看那些基层工作的资料。但思绪却有些飘远。他想到了家乡的父母，想到了县城的朋友，想到了林雪见的关心，想到了领导的期望，也想到了未来可能面临的种种挑战。
他知道，这段看似平静的等待期，其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旦调令下达，他的人生将翻开全新的一页。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多地储备知识，调整心态，做好充分的准备。
窗外，月色如水，静静地流淌。省城的夜，依旧繁华喧嚣，但楚峰的心，却渐渐沉静下来，如同静水深流，积蓄着力量，等待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前方的路依然未知，但他已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迎接挑战的决心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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