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们跟着踏了上来,它们僵硬,反而在这种地方走得稳当。
一具,两具……眼看大部分都过了桥,轮到那具投井的女尸第三具时,异变再生!
她脚下一滑,并非落入水中,而是单膝跪倒在了圆木上,一只手猛地伸出,抓住了前面那具尸体,第二具,一个溺亡的胖子,的寿衣下摆。
“嗤啦——”一声,胖子的寿衣被扯开一道口子。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到背后那一直如影随形的阴冷气息,陡然暴涨!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在我后心!
“噗通!”我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溪边松软的泥地里,斗笠滚出老远,摄魂铃也脱手飞出,落在草丛里,铃声戛然而止。
完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铃声一停,咒诀一断,尸煞必起!
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满脸泥水,猛地回头。
圆木桥上,那九具尸体,全都停下了脚步,僵直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山风吹拂着它们湿透的寿衣和篾笠,灰黑色的雾气在它们周围缭绕。
然后,排在最后的那具,据说是被火烧死的尸体,脸上那张湿透的黄裱纸,无声地飘落了下来。
露出下面一张焦黑碳化、五官模糊、只有眼白异常醒目的脸。那双眼白,直勾勾地,越过中间的其他尸体,看向了我。
紧接着,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第二张、第三张黄裱纸……接连飘落。
溺亡者浮肿青白的脸,吊死鬼吐出唇外的紫黑舌头,被剖开肚腹者空洞的腹腔……九种死状,九张恐怖各异的脸,在朦胧的雾气和水光中,一一显现。
它们不再看向我,而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动脖颈,发出了“喀啦喀啦”的骨骼摩擦声,齐刷刷地,面朝向了队伍末尾。
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咧嘴笑的黑影。
黑影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扩大了一些,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意和戏谑。
九具尸体,保持着死时的惨状,对着那黑影,微微低下了头。
像是在……表示臣服。
而那个发出警告的投井女尸,此刻也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狰狞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我瘫坐在泥水里,浑身冰冷,连呼吸都忘了。
这不是尸煞反噬,这是它们本就是一伙的?或者说,它们都被那东西控制了?
那女尸的警告,难道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那咧嘴笑的黑影,缓缓地,向前飘了一步。它没有脚,或者说它的下半身完全融在阴影里。
它无视了那九具表示臣服的尸体,目光越过它们,再次落在我身上。
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冰冷:
“时辰将至引路人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它在对我说话!
它要我继续引路,去乱葬岗!
它和这些尸体,都要去那里,它们不是要去安息,它们是要去完成某个仪式!
而我,是这个仪式不可或缺的“引路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我想跑,可四肢像是被冻住,根本不听使唤。那黑影的目光带着绝对的压制,让我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就在这时,那投井女尸,趁着那黑影注意力全在我身上,极其轻微地,再次抬起了头,透过垂落的湿发,那双死白色的眼睛看向我,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但我读懂了她的唇形。
“铃……铜钱……”
我猛地一个激灵!对了!摄魂铃!那串祖传的、用朱砂浸泡过、刻满了符文的铜钱摄魂铃!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旁边的草丛,手忙脚乱地摸索,泥水溅了我一脸,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终于,我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冰冷熟悉的金属!
一把抓起!
就在我抓住摄魂铃的刹那,那咧嘴笑的黑影似乎被激怒了,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周围的雾气剧烈翻涌,那九具低着头的尸体猛地抬起了头,眼中冒出猩红的光芒,齐刷刷向我跨出一步!
尸煞彻底被引动了!
生死一线!我什么也顾不上了,将全身的气力,连同那口咬破舌尖的阳血,猛地喷在摄魂铃和那串古旧铜钱上!
“叮铃铃铃铃——”
不再是之前那种有韵律的摇动,而是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倾注了我所有意志和生命的剧烈摇动!
刺耳的铃声如同实质的波纹,猛地炸开!
“嗡——”
冲在最前面的那具烧焦的尸体,被这蕴含阳血和绝望意志的铃声一冲,动作猛地一滞,身上冒起缕缕黑烟,发出凄厉的嚎叫。其他尸体也像是被无形的墙壁挡住,动作变得迟缓、扭曲。
有效!
但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那咧嘴笑的黑影,只是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它抬起一只模糊的手臂,指向我。
一股远比之前更强大的阴寒力量,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噗——”我仰天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松树上,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手里的摄魂铃再也握不住,再次掉落,铃声停歇。
完了……终究还是不行……
我看着那黑影缓缓飘近,那九具尸体重新围拢上来,它们眼中红光更盛,带着嗜血的渴望。雨水混合着血水从我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心……
就在我意识即将模糊之际,突然,远处乱葬岗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穿透雨幕和雾气的——
乌鸦叫声。
“呱——!”
这声鸦啼,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开关。
那逼近的黑影猛地停下了动作,霍然转头,望向乱葬岗的方向。它身上的阴影剧烈地翻腾起来,似乎那声鸦啼代表着某种重要的信号。
它不再理会我,发出一声急促尖锐、非人般的嘶鸣,那九具包围我的尸体立刻转身,不再看我一眼,步履蹒跚却速度极快地,朝着乱葬岗的方向奔去。
那黑影也化作一道浓墨般的烟迹,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瞬间掠过我的头顶,追随着尸群而去。
转眼之间,隘口边,只剩下我一人瘫倒在泥泞和血泊中,浑身剧痛,气喘吁吁。
雨,还在下。
四周死一般寂静,只有溪水奔流的哗哗声。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望向老鸦山乱葬岗的方向。只见那边天际的乌云,不知何时竟然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液。
它们去了。仪式,开始了。
而我这个“引路人”,似乎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像一件破旧的工具被丢弃在一旁。
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看着那诡异的暗红天空,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冰寒和更大的谜团。
那咧嘴笑的黑影到底是什么?乱葬岗的仪式是为了什么?那投井女尸,为何两次提醒我?东家……又是谁?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意识。
我必须去!我必须知道真相!哪怕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支撑着我,我艰难地爬起身,捡起旁边沾满泥污的斗笠戴上,又找到那串黯淡了许多的摄魂铃,紧紧攥在手心。
一步,一步,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沿着那条被荒草淹没、通往不详终点的山路,我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片暗红色的、传来诡异低语的乱葬岗,走了过去。
雨,更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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