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内的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积年的尘埃和某种说不清的腐败气味，每一次呼吸都让林锋然喉咙发痒，想咳又不敢咳，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脚下是湿滑粘腻的苔藓，石阶破损严重，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他都差点滚下去，全靠前面的来福和身后的黑衣人死死架住。
那颗荧光珠的光芒微弱得可怜，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掉这点微光。暗道狭窄逼仄，林锋然必须弓着身子才能前进，冰冷的石壁不时蹭过他身上的龙袍，发出窸窣的摩擦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被放大得异常清晰。
上方奉天殿方向的撞门声和隐约的喊杀声，透过厚厚的土层和砖石闷闷地传来，如同遥远战场上的回音，更添了几分不真实感和紧迫感。林锋然的心悬在半空，既担心石亨他们强攻失败，全军覆没，又害怕他们成功之后，自己该如何面对那完全失控的局面。
“这特么简直是盗墓笔记+刺客信条+皇宫逃生实录……”他内心疯狂吐槽，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恐惧，“早知道要钻这种地方，当初在南宫就该多练练匍匐前进！”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走在前面的来福突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前面有光。”来福的声音压得极低。
林锋然努力向前看去，果然，在暗道尽头，隐约透进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光，还能听到细密的雨声。看来出口快到了！
然而，来福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又沉了下去：“出口被杂物堵住了大半，只能容一人勉强爬出。外面是条僻静的夹道，但不确定是否有巡逻。”
没有退路了。后面的路同样危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来福率先侧身挤过那狭窄的出口，身影消失在微光中。片刻后，他发出了一声类似鸟叫的短促哨音——安全信号。
“陛下，快！”身后的黑衣人低声催促。
林锋然一咬牙，学着来福的样子，侧着身子，拼命往那透光的缝隙里挤。龙袍被粗糙的石块挂住，发出“刺啦”一声轻响，他也顾不上了。好不容易挤出半个身子，冰冷的雨水立刻打在脸上，让他一个激灵。来福在外面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拉了出去。
他瘫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着新鲜却冰冷的空气。环顾四周，这是一条位于高大宫墙之间的狭窄夹道，堆满了残破的宫灯、朽坏的木材等杂物，确实是宫中被人遗忘的角落。雨还在下，天色灰蒙蒙的，已是黎明时分。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相继钻了出来。四人如同落汤鸡般，躲在杂物的阴影里。
“这是哪里？”林锋然颤声问。
“奉天殿侧后，离值房不远。”来福警惕地观察着夹道两端，“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奉天殿前庭，否则一旦百官到来，陛下不在，一切皆休！”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夹道的一端传来，越来越近！是巡逻的侍卫！
“躲起来！”来福低喝一声，一把将林锋然按进一堆破旧的帷帐后面。黑衣人也迅速隐匿身形。
脚步声在夹道口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人在说话：“刚才好像这边有动静？”
“雨声吧？这鬼地方多少年没人来了，赶紧巡完这趟换岗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四人再次松了口气。林锋然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像一根绷得太久的橡皮筋，快要断裂了。
不能再耽搁了！来福辨明方向，带着三人借着雨幕和建筑的掩护，快速向奉天殿前庭摸去。越靠近前庭，气氛越发紧张。已经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那是按照惯例前来准备早朝的官员们，正在陆续抵达皇极门（或类似宫门）外等候！
奉天殿方向，撞门声已经停止，但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在那里。
当他们终于迂回接近奉天殿前那巨大的广场时，眼前的一幕让林锋然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奉天殿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洞开，门前广场上，景象诡异！石亨带着他那帮黑衣死士，手持明晃晃的兵刃，与一群数量更多、但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宫廷侍卫对峙着！那些侍卫似乎群龙无首，进退维谷。而更远处，皇极门方向，已经可以看到不少穿着朝服的官员身影，他们被这阵势拦住，远远观望，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惊骇和茫然。
政变，已经半公开化了！
“陛下！快！”石亨眼尖，看到了从侧面溜过来的林锋然等人，立刻大吼一声，声震广场，“太上皇在此！尔等还不迎驾！”
这一声吼，如同惊雷，划破了黎明前的混乱。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了穿着明黄色龙袍、狼狈不堪的林锋然身上！
那些官员们炸开了锅！
“真是太上皇！”
“这……这是怎么回事？”
“石亨！你要造反吗？！”
侍卫们更是面面相觑，看着太上皇，又看看凶神恶煞的石亨一伙，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锋然被这无数道目光刺得浑身发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被来福和石亨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在一群黑衣死士的护卫下，踉踉跄跄地冲向那洞开的奉天殿大门。
“护驾！迎太上皇复位！”石亨一边走一边继续大吼，试图制造既成事实的舆论。
有忠于景泰的侍卫试图阻拦，立刻被石亨的死士毫不留情地砍翻在地！鲜血溅在冰冷的雨水中，触目惊心！
林锋然近距离看到这血腥的场面，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他被迫踩着湿滑的地面和可能存在的血迹，被半推半抬地弄进了奉天殿。
殿内，徐有贞和曹吉祥早已等候多时。徐有贞手里捧着一卷刚刚写好的、墨迹未干的“复位诏书”，激动得浑身发抖。曹吉祥则指挥着几个太监，试图快速清理掉殿内之前打斗的痕迹，摆正仪仗。
“陛下！快！请速登御座！”徐有贞尖声叫道。
林锋然被众人簇拥着，推搡着，踏上了那高高的丹陛。他头晕目眩，手脚冰凉，像个傀儡一样被按在了那张冰冷、坚硬、雕龙画凤的龙椅之上。
屁股接触椅面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这椅子，又硬又冷，毫无舒适度可言！
他茫然地抬头，望向殿外。透过洞开的大门，可以看到广场上越聚越多的官员，他们被石亨的人拦在殿外，人人脸上都充斥着震惊、恐惧、疑惑，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观望。
雨还在下，天色渐明。奉天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林锋然苍白而惊恐的脸，和他身上那件被雨水和污渍弄脏的龙袍。
他，就这么……坐上了皇位？
然而，没等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曹吉祥已经尖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向殿外高声喊道：
“文武百官——入殿朝觐——！”
这一声喊，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广场！
（第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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