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与诸葛瞻率领的三百余精锐，如同暗夜中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滑下最后的丘陵地带，没入了成都北郊的旷野之中。时值寒冬，田野荒芜，枯草在夜风中发出瑟瑟声响，为他们的潜行提供了天然的掩护。远处，成都城巍峨的轮廓在稀疏的星月微光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城墙上巡夜的火把如同兽瞳，明灭不定。
队伍在一处废弃的砖窑旁停下，进行最后的休整和侦查。连日来的跋涉、天险飞渡的惊魂，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眼神中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他们知道，目的地就在眼前，最终的时刻即将来临。
派出的斥候如同鬼魅般返回，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大将军，卫将军，成都四门紧闭，吊桥高悬，守军数量明显增多，巡逻队往来频繁。城北一带，阎宇的北军增设了多处明哨暗卡，盘查极严，过往行人车马皆需详细勘验符信。”
另一名斥候补充道：“不过，北郊的先帝惠陵区域，因属禁地，日常仅有少量卫尉府的守陵军士驻扎，戒备相对松懈。陵区范围广大，林木丛生，易于隐蔽。”
姜维与诸葛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先帝陵寝，既是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也带有强烈的象征意义——他们此行，正是为了匡扶先帝留下的汉室基业。
“传令，目标先帝惠陵外围林区。行动务必隐秘，避开所有官道和村落。”姜维低声下令。
队伍再次移动，利用沟壑、枯树林和夜色的掩护，如同一支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向成都北郊那片神圣而寂静的陵园区。
与此同时，成都城内气氛已紧张到了极点。
阎宇坐镇北军大营，面色阴沉如水。落凤坡伏击失利的消息已经传来，吴硕残部回报，虽重创姜维车队，焚其座驾，但姜维、诸葛瞻及其核心精锐突围而去不知所踪。这消息非但没让阎宇安心，反而让他更加焦躁。姜维没死，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废物！”阎宇将手中的军报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数百伏兵，占尽地利，竟让两个老弱书生走脱！”
一名裨将小心翼翼地道：“将军息怒。姜维虽逃，想必已成惊弓之鸟，残兵败将，难成气候。我军已严守四门及各处要道，量他插翅也难飞进成都。”
“你懂什么！”阎宇厉声喝道，“姜伯约用兵，最善出奇！他若按常理，走官道硬闯，自是死路一条。怕就怕他行险一搏，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成都北郊，“尤其是这里！先帝陵寝，守备薄弱，若其潜入此地，以此为基，联络城内逆党，里应外合，则大事去矣！”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立刻下令：“增派一队精锐骑兵，加强惠陵周边的巡逻，特别是夜间，遇有可疑人等，立即扣押，胆敢反抗，格杀勿论！同时通知卫尉府，加派守陵兵士，严查任何靠近陵区之人！”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一队北军骑兵呼啸着冲出北门，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而就在这队骑兵出城后不久，姜维和诸葛瞻的队伍，已然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惠陵外围的密林之中。他们选择了一处地势略高、可俯瞰部分陵园及远处成都城墙的隐蔽地点驻扎下来。
安排好岗哨和警戒后，姜维和诸葛瞻顾不上休息，立刻开始筹划下一步行动。
“如今已兵临城下，”姜维望着远处成都城墙的阴影，低声道，“当务之急，是与城内的张遵、郤正取得联系，约定信号，里应外合。”
诸葛瞻点头：“不错。须派绝对可靠之人，设法混入城中，将我等已抵达北郊陵园的消息送达。同时，需确认黄皓、阎宇近日动向及城防部署细节。”
人选是个难题。城中盘查极严，寻常士卒难以混入。正当二人沉吟之际，一名亲卫上前禀报：“大将军，卫将军，赵广将军回来了！”
只见赵广风尘仆仆，身上带着些许擦伤，但眼神明亮，快步来到近前，单膝跪地：“末将赵广，奉命联络张遵将军，现已返回复命！”
原来赵广此前奉命先行潜入成都传递密令后，并未留在城中，而是根据诸葛瞻的预先指示，在城外潜伏，负责联络策应。他熟悉周边地形，竟巧妙地避开了北军的巡逻队，找到了大部队。
“快起！城中情况如何？”姜维急忙扶起他。
赵广喘了口气，迅速汇报：“张遵将军及其麾下已分批潜入城中，分散隐匿，目前安全。郤正秘书令亦已知晓计划，正暗中联络忠义同僚。据张将军探查，黄皓近日多宿于城西怡心苑别院，守卫虽增，但不如皇城森严。阎宇主要精力放在四门防务及搜捕大将军上，其北军大营位于城东北。”
他顿了顿，面露忧色：“不过，阎宇似乎对北郊陵园有所警觉，刚刚增派了骑兵巡逻。张将军让末将转告，请大将军务必谨慎，并问何时发动？”
消息至关重要！姜维与诸葛瞻精神一振。城内准备就绪，敌人动向明确，但警觉性也已提高。
“时机稍纵即逝，需当机立断。”诸葛瞻沉思片刻，看向姜维，“大将军，依瞻之见，我军新至，人困马乏，阎宇巡逻队新派，正值警惕之时，今夜不宜妄动。可令将士们好生休整一夜恢复体力。明日再派精细之人，依赵广提供的路径，设法入城与张遵约定明夜动手。”
他继续分析：“明日白天，阎宇见城外无异动，或会以为我等尚未抵达或已绕道他处，警惕心或可稍懈。此正我可乘之机。”
姜维颔首：“思远所言甚合我意。疲兵不可用，躁兵必败。就定于明夜子时！”
他看向赵广：“赵将军，还要辛苦你再跑一趟。明日拂晓前，你带两名熟悉路径的本地子弟，设法混入城中，找到张遵，告知他：明夜子时，以我军在惠陵方向点燃三堆烽火为号！见他于城内怡心苑方向亦举火响应，则立刻动手，擒拿黄皓！同时，伴攻北军武库制造混乱！我与卫将军见城内火起，即率军突向北门，届时需郤正等人在宫内策应，迫使陛下下旨开门！”
“末将领命！”赵广毫不犹豫地应道。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姜维下令全军保持静默，就地隐蔽休息，饱餐战饭，检查兵器，准备明日决战。
夜色深沉，北风呼啸。成都城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北郊的荒野，也笼罩着这片密林中三百颗决死的心。明日，将是决定蜀汉命运的一天。是力挽狂澜，还是玉石俱焚，答案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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