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檄文如同带着北地寒风的冰刺,瞬间冻结了中军高台周围的空气。万余匈奴骑兵入寇!这已不再是疥癣之疾,而是足以倾覆战局的致命威胁!联军主力悉数集结于咸阳城下,侧后空虚,若被这支来去如风的胡骑切入后方,截断粮道,甚至与城内秦军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匈奴……万余骑……”连一向沉稳的晋鄙,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身经百战,太清楚在攻城关键时刻被精锐骑兵袭击侧后的可怕。田朌更是面色铁青,身为齐将,他不仅要面对眼前的危局,更要担心国内刚刚政变的孟尝君会借此生出何等变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姬延身上。鼓声已停,那位刚刚还亲自擂鼓、激励三军的天子,此刻背影似乎也僵硬了一瞬。
然而,仅仅是一瞬。
姬延缓缓放下鼓槌,转过身来。脸上没有预料中的惊慌失措,甚至没有过多的凝重,只有一种极度冷静下蕴含的风暴。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那张惶的信使,扫过面色苍白的众将,最后投向北方,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支正在南下的胡骑。
“来的好!”出乎所有人意料,姬延口中吐出的竟是这三个字,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陛下?”淳于髡都为之愕然。
“朕正愁找不到机会,将这最后的隐患连根拔起!”姬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张仪以为,借来匈奴这把刀,就能逼朕回防,解他咸阳之围?做梦!”
他猛地一步踏前,居高临下,目光如电:“他忘了,刀能伤人,亦能伤己!他引胡入关,乃是自绝于华夏,将秦国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此讯一旦传开,秦地民心士气,还能剩下几分?我联军将士,面对勾结胡虏的国贼,心中愤慨,又该炽烈到何等地步?!”
一番话,如同惊雷,劈开了众人心头的阴霾!是啊,引胡入关,这是触碰了华夏诸侯的底线!之前的小股骚扰尚可遮掩,如今万余骑兵大举入寇,如何能瞒得住?这消息本身,就是对秦国信誉的致命打击!
“陛下圣明!”田朌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道,“我等可借此激励将士,言秦人已与胡虏无异,破咸阳,乃是为华夏除害!”
“正是此理!”姬延颔首,随即语速加快,一条条指令清晰吐出,不见丝毫滞涩。
“第一,将此消息,稍加润色,通告全军!就说,暴秦无道,国贼张仪,畏我兵锋,竟行此亘古未有之卑劣事,引匈奴胡骑万余,欲袭我侧后,坏我华夏衣冠!此乃国仇,亦是族恨!凡我华夏儿郎,当同仇敌忾,先破国贼之巢穴,再北扫胡尘!”
“第二,传令后军,不必惊慌,依托营垒、城邑,严密防守,迟滞胡骑即可。匈奴长于野战,短于攻坚,只要稳住阵脚,其锋自挫。”
“第三,”姬延目光转向晋鄙和田朌,“正面攻城,非但不能停,还要更加猛烈!要让城内的张仪和嬴姓宗室看清楚,他们寄予厚望的胡骑,救不了他们的命!也要让那匈奴左贤王看看,他面对的,是何等一支虎狼之师!传令下去,投入所有预备队,昼夜不停,轮番猛攻!朕不要伤亡数字,只要咸阳城头,插上联军的旗帜!”
“第四,”姬延看向淳于髡,“先生,立刻草拟《讨秦檄文》,将秦国勾结匈奴、戕害华夏之罪行,昭告天下!传檄各国,尤其是燕、赵等北疆之国,请他们遣使声援,共斥国贼!我们要在道义上,将秦国彻底孤立,打为天下公敌!”
这一连串的应对,完全跳出了被动防守的思维窠臼。将突如其来的危机,转化为激励士气的燃料,转化为打击敌方道义的武器,转化为加速进攻的动力!这是真正的以攻代守,是在认知层面上的绝对碾压!你张仪出阴招,我便将其置于阳光之下曝晒,让天下人共唾弃之!
“陛下算无遗策,老朽拜服!”淳于髡深深一揖,立刻领命而去。
晋鄙、田朌等将领也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轰然应诺,各自返回本部,指挥更加狂暴的攻城战斗。
随着命令下达,联军大营内先是因匈奴入寇的消息引起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各级将校便按照姬延的定调,将这股骚动引导向了同仇敌忾的愤怒之中。
“弟兄们!秦狗不要脸,把胡人引来了!想抄咱们后路!”
“杀光秦狗!不能让胡人踏进咱们的家园!”
“先破咸阳,宰了张仪那个狗国贼!”
愤怒的吼声在军中蔓延,原本因连日攻城而有些疲惫的联军将士,此刻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爆发出了更加可怕的战斗力。攻城之战,瞬间进入了更加惨烈的阶段。
咸阳城头,秦军的压力陡增。张仪站在城楼之上,望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来、悍不畏死的联军士卒,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自然也收到了匈奴入寇的消息,这本是他计划中扭转战局的关键一手。然而,他预想中联军惊慌回防、攻势减缓的局面并未出现,反而迎来了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进攻!
“疯子……这个姬延,真是个疯子!”张仪身边一名秦将喃喃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他们不怕正面对决,但面对这种完全不顾后果、甚至将外部危机转化为内部动力的打法,感到了一阵无力。
张仪没有开口,他只是死死盯着远处中军那面飘扬的“周”字大旗。他发现自己又一次低估了这位年轻的天子。对方不仅看穿了他的计谋,更是以一种他难以理解的方式,将危机化为了机遇。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甚至不惜行险一搏的魄力,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
“丞相,匈奴左贤王派人来问,我军何时出城配合,夹击联军?”一名心腹低声禀报。
张仪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告诉他,按原计划,袭击联军粮道,制造混乱即可!城内……暂无余力出城配合!”
他现在哪里还敢开城?城外联军那副拼命的架势,一旦城门打开,恐怕没等夹击形成,联军就已经涌进城了!引来的这把刀,此刻竟有些烫手!
接下来的两日,咸阳攻防战进入了最血腥的消耗阶段。联军在姬延“以攻代守”的战略下,不计伤亡,日夜猛攻。城墙多处出现破损,秦军伤亡惨重,连嬴姓宗室都有人登城督战,形势岌岌可危。
而北方的匈奴骑兵,果然如姬延所料,试图袭击联军粮道和后方城邑,但联军后军早有防备,依托工事顽强抵抗,匈奴骑兵野战虽强,攻坚却非所长,进展缓慢,并未能造成致命威胁,反而因其胡虏身份,激起了当地军民的拼死抵抗。
战局,似乎正朝着姬延预设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在咸阳城墙眼看就要被突破的凌晨时分,一骑来自联军后方的快马,再次带来了惊人的消息。这一次,信使的脸色比上次更加惶恐。
“陛下!孟尝君……孟尝君田文派来特使,已至后军大营!特使言……言齐国新立,百废待兴,粮草筹措艰难……且……且为防匈奴肆虐,危及齐境,请……请陛下体谅,允准齐军……先行撤回国内布防!”
消息传来,如同又一记闷棍,狠狠砸下!
田文,终于还是露出了他的獠牙!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以匈奴入寇和国内不稳为借口,要求撤军!
若齐军此刻撤走,联军实力瞬间去掉小半,还如何攻城?还如何应对侧后的匈奴?
姬延站在硝烟未散的高台上,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眼神冰冷如铁。
田文……你终究,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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