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禅大典与九州一统之制”的诏书,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天下的每一个角落。雒邑王宫之内,姬延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瞬间变得灼热、警惕,甚至……暗藏锋芒。
楚王、魏王、韩王、赵王、燕王,乃至刚刚受封“齐公”、正在归国途中的田文,无一不被这石破天惊的诏书所震动。封禅,乃是上古圣王告成功于天地的至高仪式;九州一统之制,更是直指废除分封、中央集权的核心!这位年轻的天子,竟欲借封禅之名,行定鼎之实,将数百年来诸侯林立的格局彻底终结!
“陛下,此诏一出,天下诸侯,恐皆不能眠矣。”苏厉立于舆图前,眉头微蹙。他虽然料定陛下必有重塑秩序之举,却没想到步子迈得如此之大,如此之急。
“他们若高枕无忧,朕才该寝食难安。”姬延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图上那些标注着诸侯国名的区域,“秦灭而天下不凝,则今日之秦,便是明日之周。朕非嬴政,不行暴虐,但该有的雷霆手段,一分也不能少。”
淳于髡沉吟道:“诸侯反应,不一而足。楚地最广,素来自视甚高,恐难甘心受制;三晋之地,毗邻王畿,或惧或疑;燕国偏远,或持观望;至于齐……孟尝君新受封赏,陛下又准其归国,其态度,最为关键,也最是难测。”
“田文……”姬延指尖敲了敲临淄的位置,“他此刻,想必正对着朕的诏书,权衡利弊。他是聪明人,知道‘齐公’之位是蜜糖也是砒霜。他若来,便是承认朕有定鼎天下之权,他这‘齐公’方名正言顺;他若不来,便是公然抗旨,朕便有理由号令诸侯共讨之。朕给他的,是一个阳谋。”
“然则,若诸侯联合抗命……”晋鄙不无担忧。毕竟,触动的是所有诸侯的根本利益。
“联合?”姬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洞悉世情的冷峭,“人心隔肚皮,利字摆中间。他们若能铁板一块,当初又怎会被张仪玩弄于股掌之间?朕要的,就是他们不能联合!”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开始布局,每一步都精准地敲在诸侯最敏感的神经上:
“第一,对楚国。以其曾助朕合纵、且有旧谊为由,特派使者,携重礼及朕之亲笔信往郢都。信中不言封禅,只叙旧情,并‘恳切’咨询楚王,于这封禅典礼之仪轨、及九州治乱之方略,有何高见?以示尊重,将其高高架起,满足其虚荣心,同时分化其与他国联合的可能。”
“第二,对三晋。魏、韩地小,常怀忧惧。可密谕使者,私下暗示,若其率先拥戴封禅,遵从新制,朕必保其宗庙祭祀,并许以其在新制下之特殊地位与利益,譬如……允其自治之权稍宽,或于商贸、仕途予以优待。使其看到服从之利,远大于反抗之险。”
“第三,对燕国。继续巩固友好,重申姬燕同源之谊。可暗示,若九州一统,北疆防务将由中央统筹,燕国肩头重担可卸,专心经营辽东,岂不美哉?投其所好,缓解其边患之忧。”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姬延目光再次落在齐国,“对田文,明面上不再施加任何压力,反而要不断彰显恩宠。但其归国途经之城邑,朕之王化德政,需让其‘亲眼’所见。同时,将楚王、魏王对封禅‘颇有兴趣’、‘似欲争先’的消息,‘无意间’透露给齐使。他不是喜欢审时度势吗?朕便让他看看,‘大势’在谁一边!”
这一连串举措,将远交近攻、分化拉拢、利益诱惑、形势逼人等各种策略运用得淋漓尽致!他不是在强压,而是在引导,在制造差异,在利用诸侯之间的矛盾和各自的算盘,让他们无法形成统一的反对阵线,甚至为了自身利益而不得不向雒邑靠拢!
“陛下此策,可谓将人心算尽。”苏厉叹服,“如此一来,诸侯各怀心思,联盟难成。待到大典之日,只要有一半以上诸侯到场,这鼎之轻重,便由陛下定了!”
“不仅如此,”淳于髡补充道,“陛下还可于雒邑大兴土木,整修明堂、辟雍,营造封禅所需祭坛仪仗。此举并非为了奢华,而是向天下人展示决心与实力,让那些犹豫观望者,看清王畿的气象!”
“准。”姬延点头,“此事便由先生负责。”
诏令频出,使者四散。雒邑城内,开始热火朝天地筹备起前所未有的封禅大典,一种新的、强大的向心力正在形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诸侯们的反应开始陆续传回。
楚国最初态度强硬,但在接到姬延那封“咨询”意味浓厚的亲笔信后,楚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态度有所软化,虽未明确表态参加,但已派宗室重臣前来雒邑“商讨细节”。
魏国、韩国在得到姬延的私下保证后,权衡利弊,尤其是看到楚国态度的转变,率先上表,表示愿奉诏参与大典,遵从天子号令。他们的倒戈,产生了连锁反应,使得赵王也开始动摇。
燕国本就偏远,见中原诸侯纷纷转向,加之姬延承诺分担北防,也最终表示将派使者参加。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齐国,聚焦在了刚刚回到临淄的孟尝君田文身上。
田文站在齐宫的高台上,望着南方。案头堆积着各国动向的密报,耳边回响着门客们或主战或主和的激烈争论。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姬延没有派一兵一卒威逼,却用一道道诏书、一次次外交运作,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在其中。拒绝?便是与整个即将成型的新秩序为敌,他刚得到的“齐公”之位也将失去法理依据。同意?则意味着齐国数百年的独立地位将大打折扣,他田文也将从一方诸侯,变成周天子麾下的“公卿”。
他想起归途中所见,雒邑周边秩序井然,百姓对新政拥护;想起楚、魏态度的转变;想起姬延那深不可测的手段……他知道,那个在咸阳城下擂鼓、在雒邑宫中运筹的年轻人,已经掌握了天下大势的脉搏。
“主公,姬延此举,意在釜底抽薪啊!”一名心腹门客焦急道。
田文沉默良久,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备车驾,准备厚礼。”他沉声下令,“本公……要亲赴雒邑,朝见天子,共商大典!”
他选择了顺从这看似不可逆转的“大势”。至少,在明面上。
消息传出,天下皆惊。连最为势大的田文都已低头,还有谁敢公然反对?雒邑王宫内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松,欢庆似乎近在眼前。
然而,就在姬延于大殿之上,听着田文已动身前来雒邑的禀报,准备与苏厉、淳于髡商议大典具体仪程之时,一名身着墨家服饰的弟子,未经通传,直接闯入殿中,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巨子急报!”那弟子跪地,双手奉上一枚看似普通的黑色木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奉命监视秦地之弟子发现,雍城旧址,近日有不明身份之人频繁活动,似在……秘密挖掘查探。并于昨日夜间,有人见……见紫气东来,隐现于雍城废墟之上,其状……其状疑似古籍所载之……‘王气’!”
紫气东来?王气?
姬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秦地已平,为何还会有“王气”显现?
是有人故弄玄虚,还是……秦国气数,并未尽绝?
一股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
这定鼎九州的最后一步,看来依旧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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