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的命令下达后，体育馆内紧绷的弦并未立刻松弛下来。队员们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动作间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安静。平日里训练结束后那种打闹和喧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的、在胸腔里暗自燃烧的嗡鸣。
田中龙之介和西谷夕是唯二试图打破这种沉默的人。
“青城！及川彻！来得正好！”田中将毛巾用力甩在肩膀上，脸上摆出凶恶的表情，“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乌野已经不是以前的乌野了！”
“没错，龙！”西谷跳起来，一巴掌拍在田中的背上，“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守护神的厉害！还有月岛那个臭屁的家伙，刚才那一球，一定要让及川也尝尝滋味！”
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回响，却没有得到太多附和。
日向翔阳蹲在地上，正在把护膝塞进包里，小小的脑袋里乱成一团。大王……那个在初中时就已经统治比赛的传奇二传手，能把影山都逼得焦躁不安的大王，终于要来了。他的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那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偷偷瞥了一眼影山。
影山飞雄的脸上面无表情，但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却翻涌着比任何时候都要复杂的情绪。那不是纯粹的战意，更像是一种混杂着不甘、执拗和证明欲的漩涡。
“喂，影山，”日向忍不住凑了过去，小声问，“那个……及川前辈，真的很厉害吗？”
影山的手顿了一下，没有看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是个混蛋。”
“呃，我不是问这个……”
“发球、接球、扣球、拦网、托球……所有的一切，”影山终于转过头，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冰锥，“都处在极高的水准。而且，他能百分之百地激发出他所在队伍的实力。他是个非常令人火大又让人敬佩的对手。”
说完，他不再理会日向，背起包，径直走出了体育馆。
月岛萤慢悠悠地擦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影山离去的背影，又落在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手掌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嘲讽，只是安静地将眼镜戴好。刚才拦下那一球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用大脑战胜对手的感觉，确实不坏。而现在，一个据说是宫城县最强的二传手，即将成为新的测试对象。他的嘴角不易察地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随即又恢复了平淡。
“好了，都别想太多。”泽村大地的声音适时响起，稳重而有力，“今天回去都好好休息，别把精力浪费在胡思乱想上。明天，我们还有一整天的准备时间。”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菅原孝支，后者对他点了点头。他们都清楚，对于现在的乌野来说，这场练习赛的意义远不止于侦察和反侦察。这是对他们这几个月来所有改变的一次集中检验。
北川圭将最后一个排球放回球车里，他全程没有参与讨论，只是安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影山的紧绷，日向的激动，月岛的内敛，以及三年级前辈们的沉稳。所有情绪都像数据流一样汇入他的大脑。及川彻，这个名字在他的前世记忆里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但在这个世界，他却是一个绕不开的坐标。
他很清楚，及川彻的强大，不在于单一的技术，而在于他那如同顶级指挥家一般，能将整个乐队的音色调和到完美的统率力。要对付这样的对手，光靠一两个人的爆发是不够的。
第二天，周五的晨练，体育馆里的气氛截然不同。
“所有人，分成两组！一组接球，一组准备！”乌养系心站在网前，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眼神比平时更加锐利。
“今天只有一个目标，”他指着负责接球的西谷、泽村、东峰和田中，“在你们的脑子里，把对面每一个发球的人，都想象成及川彻。”
训练开始了。没有复杂的战术演练，只有最基础，也最枯燥的发球与接球。
北川负责发球，但每一个球发出前，北川圭都会大声喊出一个指令。
“上手飘球！目标西谷左手边半步！”
北川的发球并不强力，但角度很刁钻。西谷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动，手臂摆出完美的接球姿态，但球碰到他小臂的瞬间，却因为一个微小的旋转而偏离了方向。
“不对！”北川圭的声音立刻响起，没有丝毫情绪，“他的飘球在过网前会有轻微的下沉，你的重心高了零点五秒，手腕的角度也太死了。再来！”
西谷愣了一下，随即大声喊道：“是！”
“直线，大力跳发！目标泽村和东峰的结合部！”
“短球，擦网！要的是突然性！”
“模仿岩泉一的跳发！球路更平，力量集中！”
北川圭的声音成了整个体育馆的节拍器。他不断地报出及川彻习惯使用的各种发球方式、旋转、力道和刁钻的落点，逼着接球队员们进行最细微的调整。
“眼睛不要只看球！”他对泽村大地喊道，“及川发球前，看他的抛球高度和助跑的最后一步！抛球偏向身体右侧，最后一步发力沉猛，那就是冲着直线来的大力跳发！抛球在正前方，助跑节奏平缓，那就是飘球！把这些当成他的呼吸一样去记！”
泽村大地的心头猛地一震。这些细节，正是昨天北川在那块战术板上写下的东西。当时看只觉得是理论，可现在通过这种方式模拟出来，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些“情报”是多么的可怕。
另一边，乌养系心则亲自盯着拦网组。
“月岛！影山！你们两个！”他把球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你们以为拦网是跳起来伸个手就完事了吗？”
他指着影山：“你！作为二传，你应该最清楚一个二传手在传球前的习惯！及川的假动作做得再好，他为了发力，核心肌群的转向是不会骗人的！你看的不是球，是人！”
他又转向月岛，但这次，语气不再是单纯的训斥，而是变得严肃而具有探讨性：
“月岛，你的拦网已经有一定成熟。”乌养教练先是给予了肯定，“你知道如何用拦网来引导球路，为西谷创造接球的区域。这很好，对付一般攻手足够了。”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是，你的对手是及川彻。他会看穿你的意图。你为西谷布下的‘网’，他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会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把球传到你预设的防守空隙里去。”
“所以，面对他，你要做一张‘主动’的陷阱！你要学会用你的起跳时机、你的手型、甚至你的眼神去欺骗他！”
一整天的训练，乌野的队员们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台精密的仪器里，被反复地拆解、分析、再重组。每个人都疲惫不堪，大脑的消耗甚至超过了身体。
训练结束时，乌养系心没有再做任何动员。他只是将所有人集合起来，平静地说了一句：“回去吃饭，睡觉。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体育馆。”
周六，清晨。
乌野的队员们已经完成了热身，正在进行着简单的对传。没有人说话，只有排球撞击手臂和地板的声音在场馆内规律地回响。
武田一铁老师紧张地来回踱步，不时地看一眼门口。乌养系心则靠在墙边，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但微微抽动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北川圭站在场边，目光扫过自己的队友们。他们的脸上，有紧张，有期待，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情报的种子已经埋下，昨天的强化训练是催化剂，而今天，就是检验它能否生根发芽的时刻。
上午九点整，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最后伴随着一声清晰的、代表着气压制动的“嗤——”声，停在了体育馆外。
紧接着，是车门打开，以及许多人走下车，踩在砂石路上的脚步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体育馆的入口处。
体育馆内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向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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