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带着刺的“彼此彼此”之后，沈清澜和陆寒霆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新的、更为诡异的平衡。他们依旧各自忙碌，在玺园的交集仅限于必要的共处，对话简洁而克制，但那种冰冷的对峙感却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相互审视下的、带着距离感的“尊重”。
然而，平衡总会被意外打破。
这天晚上，沈清澜难得没有手术，早早回了玺园，在书房里整理松鹤驿站的随访数据。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
直到深夜十一点多，楼下才传来汽车引擎声和开门的声音。脚步声比平时沉重，还夹杂着高航压低的、带着担忧的劝阻声：“陆总，您慢点……我扶您上去吧？”
“不用。”陆寒霆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含混，“你回去。”
沈清澜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喝酒了？而且似乎……喝得不少。在她的印象里，陆寒霆的自制力极强，极少有如此外露的时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合上电脑，起身走出了书房。
楼下客厅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陆寒霆没有上楼，而是有些脱力地陷在客厅中央那张巨大的沙发里，仰着头，闭着眼。领带被他扯松了，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心紧紧蹙着，似乎极为不适。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醇厚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原本清冽的气息，形成一种矛盾而极具侵略性的味道。
高航站在一旁，一脸为难，看到沈清澜下来，如同看到救星：“沈医生，陆总他……”
“我知道了。”沈清澜打断他，声音平静，“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
高航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匆匆离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窗外绵密的雨声。
沈清澜走到沙发旁，低头看着他。此刻的陆寒霆，褪去了平日里所有的冷硬和锋芒，像个疲惫至极、卸下所有防备的普通人。这种罕见的脆弱感，让她心头泛起一丝异样。
她转身想去厨房给他倒杯水，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力道很大，带着酒后的失控。
沈清澜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
“别走……”他低声呓语，眼睛依旧紧闭，声音沙哑模糊，带着一种近乎依赖的脆弱。
这两个字，像羽毛轻轻搔过沈清澜的心尖，让她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她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他的手掌灼热，紧紧箍着她的手腕，皮肤相贴处，传来他过快的心跳和滚烫的温度。沈清澜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也能感觉到那不容置疑的、带着醉意的执拗。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再试图挣脱。雨声敲打着寂静，衬得客厅里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醉意而蒙上了一层水雾，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迷茫和……某种沈清澜看不懂的深沉情绪。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像是穿透了层层迷雾，终于聚焦在她脸上。
“沈清澜……”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带着酒后的黏稠感。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不自觉的放轻了些，“你喝多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却仿佛没听见，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到她沉静的眼眸，最后落在她轻抿的唇瓣上。
那目光太过直接，带着酒意催生出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让沈清澜的心跳骤然失控。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放手，陆寒霆。”她试图用冷静的语气命令，但声音里却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借着她的力道，微微坐直了些身体，靠得她更近。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
“今天……”他开口，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脸颊，“……见到你父亲了。”
沈清澜眸光一凝。
陆寒霆看着她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嘴角扯出一抹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带着嘲弄，也不知是对谁。“他又提了……城东的项目。”
果然。沈清澜心底一沉。父亲终究还是利用这层关系，找上了他。
“你不用理会。”她冷声道，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维护意味。
陆寒霆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沙哑，带着疲惫：“我当然……没答应。”他看着她，眼神迷离却又仿佛异常清醒，“我说……陆太太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家事’。”
沈清澜彻底怔住。
他用她的名义，拒绝了父亲？他这是在……帮她？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麻。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出口。
陆寒霆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她，那双蒙着醉意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疲惫，有嘲讽，有掌控一切的冷然，似乎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怜惜的东西。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轻轻拂过她颊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动作缓慢而笨拙，带着酒后的不受控制。
他的触碰，像带着电流，让沈清澜浑身一颤，几乎要弹开。
“因为……”他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混合着温热的酒气，钻进她的耳朵，直抵心扉，“你是我陆寒霆的……太太。”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抓着她的手微微一松，高大的身体晃了晃，重新倒回沙发里，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沉重而均匀。
他……睡着了。
沈清澜却僵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他灼热的触感和力道，耳边回荡着他那句带着酒意、却异常清晰的宣告。
“你是我陆寒霆的……太太。”
不是因为协议，不是因为利益，仅仅是因为这个身份本身，所带来的，不容侵犯的归属感和……维护。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夜晚，也敲打着她骤然失去平静的心湖。
她看着沙发上沉睡的男人，他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疲惫和醉意，却奇异地将那份平日的冷硬柔和了不少。
酒后吐真言？
还是……只是一场醉后的胡话？
沈清澜分不清。
她只知道，这一刻，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听着窗外缠绵的雨声，闻着空气中混合着酒气的、独属于他的气息，她的心，乱了。
彻底地，乱了。
微醺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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