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傍晚时分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敲打着玺园的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书房内的气氛，却比窗外的暴雨更加凝滞冰冷。
沈清澜那句“我不关心你的私事”，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隔开。陆寒霆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意离开了休息室，之后整个下午，两人再未有交集。沈清澜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的医学资料，试图用理性的分析压制心底那丝莫名的纷乱。
晚餐是各自在房间用的。偌大的宅邸，只剩下风雨声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夜里十一点，雨势稍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沈清澜刚沐浴完，穿着睡袍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擦拭头发，房门却被轻轻敲响了。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佣人不会在不被召唤时上来。
她起身，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陆寒霆站在门外，身上还是白天那身西装，只是领带扯松了，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凝。
她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带着水汽的脸上和微湿的发梢上。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雨水的湿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情绪。
“有事？”沈清澜握着门把手，语气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陆寒霆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然后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异常清晰：“关于那些报道。”
沈清澜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她以为下午那场对话已经为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我说了，我不……”
“我知道你说过。”陆寒霆打断她，目光紧锁着她，不容她回避，“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了门口，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沈清澜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他眼神中那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定在了原地。
“那些所谓的‘情史’，”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份商业报告，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大部分是商业对手的杜撰和媒体的捕风捉影。有一部分，是必要的社交应酬，逢场作戏，各取所需。”
他顿了顿，目光没有丝毫闪烁，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在我决定接受家族安排，与你签订协议之前，我已经处理干净所有不必要的私人关系。从协议生效那天起，至今，我没有做过任何违背协议条款、可能损害‘陆太太’声誉和利益的事情。”
他是在向她解释。
向她保证他的“清白”。
以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却无比郑重的方式。
沈清澜完全愣住了。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坦诚和一丝……或许是错觉的紧张？她从未想过，骄傲如陆寒霆，会在一个深夜，站在她的房门口，对她解释这些他本可以不屑一顾的“私事”。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来一阵密集的、陌生的悸动。那股被她强行压下的涩意，此刻竟悄然转化为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些。”她移开视线，声音有些发紧，“协议里没有这一条。”
“我知道。”陆寒霆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这不是协议的要求。”
那是什么？沈清澜想问，却没有问出口。
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敲打着寂静。
陆寒霆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什么，最终却只是握成了拳，垂在身侧。
“沈清澜，”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认真，“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协议，也不是因为怕你误会影响合作。”
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用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语气，沉声说道：
“我只是不想让你从那些肮脏的、别有用心的渠道，听到关于我的、被扭曲的信息。尤其是……”他目光深沉如海，几乎要将她吸进去，“……在你说出‘不关心’之后。”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清澜所有伪装的平静和理智。
他听到了。
他听出了她那句“不关心”背后，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在意和……自我保护下的疏离。
所以他来了。
所以他用这种近乎笨拙的方式，剖白了自己。
他不是在祈求她的关心，他是在拆除那些可能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由谎言和误解构筑的壁垒。
沈清澜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她看着眼前这个向来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男人，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站在她面前，做着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事情。
这种反差，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冲击力。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间干涩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寒霆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没有再逼问。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
“很晚了，休息吧。”
他最后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门口。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沈清澜依然僵立在门口，手还握着门把手，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弯清冷的月亮，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进来，照亮了她脸上茫然又震动的神情。
他的解释，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彻底撼动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
那些她告诫自己不能在乎的“私事”，因为他这番笨拙而郑重的剖白，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她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月光静静地洒满房间。
而她的心，却如同经历了一场海啸，再也无法恢复以往的平静。
这一夜，他的解释，没有承诺，没有告白，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深刻地，在她心里烙下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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