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火苗刚刚被私人搜救队的强大力量重新点燃，一阵刺耳的卫星电话铃声，却像一道裹着冰雹的寒风，瞬间将这微弱的火焰扑打得摇摇欲灭。
电话是周慕深从指挥中心打来的，他的声音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近乎残忍的迟疑。
“寒霆……”他顿了顿，仿佛在积攒说出下文的勇气，“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正在研究无人机热成像图的陆寒霆，心脏猛地一缩，一种比雨水更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电话，指节泛白。
“下游……距离你最初发现行李箱的江段大约五十公里处，一支负责巡查洪峰影响区域的队伍……在江岸边的淤泥里，发现了一辆汽车的残骸。”周慕深的声音干涩，“车型……是沈清澜离开时乘坐的那辆大巴车。”
嗡——
陆寒霆的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鸣音，眼前的一切景象——焦急的队员、泥泞的地面、闪烁的屏幕——都瞬间扭曲、模糊，仿佛整个世界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晃了一下，伸手扶住旁边湿冷的岩石，才勉强站稳。
“……说下去。”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
“车辆损毁非常严重，几乎被彻底挤压变形，像是从极高的地方坠落，又经过长时间的水流冲击和泥沙掩埋……目前……目前只在残骸内部，发现了一些……属于沈医生的个人物品。”周慕深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刀凌迟电话两头的人。
一个密封防水袋被紧急传送过来。当助理颤抖着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呈现在陆寒霆面前时，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是一个被水泡得发胀、封面图案模糊不清的笔记本——陆寒霆认得，那是沈清澜记录病例和研究心得的本子，她总是随身携带。
一本被泥沙浸透、边角卷曲的《荒野急救手册》，扉页上有她清秀的签名。
还有……半枚被踩碎、镶嵌着细小珍珠的发卡。那是他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之一，她很喜欢，曾说珍珠温润，像月光。
这些物品，无比确凿地指向一个事实——沈清澜的车，确实坠江了。而且是从某段险峻的沿江公路，在暴雨和夜色中，翻下了悬崖，坠入了那条因暴雨而变得狂暴汹涌的大江。
五十公里外的江下游！
这意味着，她很可能在更早的时候，在他们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山区、集中在那个“神仙洞”的时候，就已经遭遇了不测！
他们这三天三夜在山区的疯狂搜寻，他们刚刚燃起的、以为她被困在石缝中的希望……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方向错误的、巨大的笑话？！
那山区的丝巾呢？那药瓶呢？那染血的纱布呢？难道只是巧合？还是说……是有人故意布下的迷阵？
混乱、怀疑、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陆寒霆淹没。他感觉呼吸困难，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了一瞬，但随即，一种更深的偏执猛地攫住了他。他一把抓过那半枚破碎的发卡，死死攥在手心，尖锐的断裂处刺入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让他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醒。
“残骸在哪里？具体坐标！”他对着电话低吼，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寒霆！你冷静点！那里现在非常危险，洪峰随时可能……”
“坐标！！！”陆寒霆暴喝出声，额角青筋暴起，眼中的红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他不能接受，绝不相信！除非他亲眼看到，亲自确认，否则，任何“证据”都无法让他放弃！
周慕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最终报出了一串数字。
陆寒霆结束通话，猛地转身。他的目光扫过眼前那片刚刚还在全力挖掘的乱石区，又望向暴雨滂沱、江水轰鸣的下游方向。山区与江岸，两个截然不同的地点，两种看似矛盾的线索，像两股巨大的力量，要将他彻底撕碎。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继续相信山区那微弱的生命信号和线索，还是去面对江边那残酷的、似乎无法反驳的物证？
只犹豫了不到三秒。
陆寒霆眼中闪过一道近乎毁灭性的光芒。他看向救援队长，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里交给你！按照原定方案，依托无人机数据和即将到达的增援，继续挖掘！一寸都不许放过！”
然后，他指向助理和两名体力尚可的队员：“你们三个，跟我走！去江下游！”
他选择了……
全都要！
活，他要见到活生生的人！
死……他也要亲眼见到……尸体！
在没有得到最终答案之前，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可能，无论那可能看起来多么渺茫，无论那真相可能多么残酷。
他要将这命运的迷雾，亲手撕开！
陆寒霆将那半枚破碎的发卡紧紧按在心口，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沉默的巨石，然后毅然转身，朝着下山的方向，朝着那片可能埋葬了他所有希望的江岸，再次踏入了狂暴的风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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