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霆走了。
这个消息像清晨的薄雾，悄无声息地弥漫在整个望北镇。起初，人们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太阳依旧东升西落，炊烟照样袅袅升起。那个沉默的“林木工”本就不是个热闹的人。
可渐渐地，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荡感，开始在某些角落，在某些时刻，悄然浮现。
最明显的，是医疗站的院子。
往日里，总有他打磨木材的沙沙声，或是敲打钉子的笃笃声，偶尔还有他与沈清澜就某个修缮细节进行简短交流的低沉嗓音。那些声音并不喧闹，却像背景音一样，填充着院子的空间，给人一种踏实的存在感。
如今，这些声音消失了。
院子角落里，还堆着他未曾用完的木料，码放得整整齐齐；他常用的那套工具，也被擦拭干净，收拢在墙边的木箱里，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可那过于整洁的秩序，反而透出一种人去楼空的冷清。
沈清澜依旧忙碌，问诊、配药、出诊，一切如常。她的表情平静，动作利落，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偶尔，在需要搬动较重药材，或者遇到需要爬高检查房檐的情况时，她的动作会几不可查地顿一下，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那个空荡荡的角落，随即又飞快地移开，继续手中的工作，仿佛那瞬间的迟疑从未发生。
小刘感觉到了这种空荡。他试着去搬那些以前都是陆寒霆主动搬动的重物，吭哧吭哧，弄得满头大汗。沈清澜会淡淡地说一句“放着吧，不急”，或者过来搭把手。可小刘就是觉得，不一样了。以前陆先生在时，这些活计总是无声无息就被做好了，阿澜医生从不需要为这些琐事分心。
几位常受陆寒霆帮忙修缮房屋、如今已习惯了时不时能看到他忙碌身影的独居老人，也会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晃到医疗站门口，朝院子里张望几眼，然后嘀咕着：
“小林这是出远门了？”
“啥时候回来啊？我屋后头那篱笆，还想请他再给加固加固哩。”
“阿澜医生，小林不在，你要有啥力气活，可别自己硬扛，招呼一声啊。”
老人们关切的话语里，带着最朴素的惦念。他们不知道“陆寒霆”是谁，只认得那个话不多、肯出力的“小林”。他的离开，在他们平淡如水的生活里，也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林雪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看到沈清澜对着那堆木料出神；看到她拒绝小刘帮忙后，自己咬着牙将一袋药材扛进屋里，背影纤细却倔强；也看到她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坐在廊下，望着夜空，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老旧的手机，眼神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闪而过的落寞。
“清澜，”林雪儿忍不住，在某天傍晚递给她一杯温水时，轻声问道，“他……有联系你吗？”
沈清澜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她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没有。”
她没有说，她也没有联系他。那个存着唯一号码的手机，被她放在房间抽屉的最里层，像是一个被刻意封存的秘密。她既没有丢弃它，也从未想过要使用它。
小镇的空荡，并非物理上的缺失，而是一种……氛围上的改变。像是原本和谐乐章中，一个低沉而稳定的声部突然休止，虽然主旋律依旧在继续，但整首曲子的厚度与层次，却明显地单薄了下去。
这种空荡，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它弥漫在缺少了刨花清香的空气里，回荡在失去了规律敲击声的院落中，也悄然沁入沈清澜那看似毫无波澜的心湖底下。
她依旧恨他吗？
或许。
她需要他吗？
她绝不承认。
可是，当他离开后，这片他默默守护了一年多的土地，的确确，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填补的……空荡。
夕阳西下，将沈清澜独自站在院中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山峦寂静，
近处小镇空荡。
唯有风过处，
带来远方的消息，
也带走了一丝，
无人言说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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