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城市的心跳还未从沉睡中苏醒，只有冰冷的风在钢铁峡谷间游荡，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事务所天台的边缘，凌寒独自站着，如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
她手中握着那枚被火焰炙烤过的请柬残片，边缘发黑卷曲，像一片枯萎的败叶。
指尖的触感粗糙而尖锐，每一次摩挲，都像在提醒她那场被荣耀包裹的背叛。
远方的地平线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但笼罩全城的“数字宇宙”监控网络早已悄然启动。
无数个隐匿在街角、灯柱、楼宇外墙上的摄像头，像一双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将这座城市切割成亿万个数据像素。
“一切就绪。”白影冷静的声音从骨传导耳机中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光眼婆确认了三百七十二个主干节点的物理接入权限，城市光纤网络的主动脉在我们掌控之中。铜舌主播的移动中继车也已抵达一号预备点，随时可以切入民用频道。”
“明白。”凌寒应了一声，松开手指。
那枚承载着虚伪与通牒的残片，被风卷起，在空中翻滚了几下，便无声地坠入下方的深渊，消失不见。
她转身，脱下身上的黑色作战风衣，换上了一套早已备好的旧作战服。
那是一套洗得有些泛白的凤凰特战队制式服装，布料在无数次极限任务中磨损得柔软贴身，左肩上，那只浴火凤凰的徽章绣线已经断裂，残缺不全，却在微光下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这是她最后一次执行国家任务时穿的那件，上面还残留着双生桥冰冷的水汽和硝烟的味道。
穿上它，就像重新披上了那段被强行埋葬的记忆。
“各单位注意，‘审判’启动。”凌寒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达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收到。”乔伊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沙哑。
在她铺开的城市全息地图上，十三个伪装成流浪艺人、环卫工、晨练老人的情报员光点，沿着一条贯穿城市中轴线的“天使之径”，依次亮起。
她们每人手边都藏着一个经过改装的老式扩音器，一旦主网络被强行切断，她们将用最原始的方式，将真相接力传递下去。
“收到。”雷震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金属的质感。
她带领的行动小队已经潜入地下管网系统，在几个关键的交通枢纽和网络交换机房附近，预埋了高强度电磁脉冲干扰装置。
它们不会造成物理破坏，却能在关键时刻，制造出几秒钟的网络真空，阻止敌人掐断她们的直播信号。
“我们不打暗战，”凌寒在频道里对所有人说，这是她出发前的最后一句指令，“但我们不能让真相被掐断。”
清晨六点整。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为这座城市镀上金边时，凌寒走到了“天使之径”的起点——五年前，她们“凤凰”特战队凯旋归来时，接受市民欢呼的荣耀之路。
她手中没有鲜花，只有一根被点燃的冷焰火炬，发出明亮而不刺眼的白光，像一柄划破黎明的利剑。
她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她脚尖落地的瞬间，整条长街两侧，所有连接着公共网络的巨型广告牌、楼宇LEd幕墙、公交站台的电子显示屏，在一刹那间同时黑屏。
紧接着，又在同一秒钟，全部亮起。
第一块屏幕上出现的，是双生桥伏击事件的红外热成像回放。
画面中，剧烈的爆炸发生前一秒，几个代表着凤凰队员的红色人形，没有选择自保，而是义无反顾地扑向几个代表平民的、更黯淡的人形，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挡住冲击。
而另一边，代表“黑鸦”武装分子的光点，却像拥有上帝视角一般，精准地锁定了每一个队员，火力覆盖毫无死角，仿佛早已知晓她们所有的战术规避动作。
画面旁，一行巨大的白色宋体字滚动出现：“官方通报：恐怖袭击致凤凰特战队八名队员英勇牺牲。真实记录：攻击指令来自秦昊个人终端Ip，加密通道：灯塔守望基金会。”
街上的行人停下了脚步，早起上班的白领、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晨练的老人，纷纷驻足，惊愕地抬起头。
有人下意识地举起手机拍照，试图上传到社交网络。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今天网络异常通畅，视频和图片瞬间便传了出去。
凌寒面无表情，手持火炬，步伐沉稳，一步一步，走在昔日的荣耀之路上。
她的身影被无数屏幕的光芒照亮，孤单，却坚定。
行至第三公里，白影急促的警告在耳机中响起：“寒姐，注意！东南角‘环球贸易中心’顶楼，出现异常高频电磁波动，能量特征吻合军用级远程狙击系统的引导雷达！对方正在锁定你！”
凌寒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但在下一个瞬间，她那被极限开发过的超强感知，已经捕捉到了那缕穿越三千米距离、比发丝还细的杀意。
她看到了子弹的轨迹，看到了它将在两秒后击中的位置。
她没有躲，只是在经过一个花坛时，看似不经意地微微侧身，用身体挡住了一个推着婴儿车、正准备横穿马路的年轻母亲的视线。
同时，她的声音通过一个微型定向扩音器，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响起：“花坛的土有问题，绕开走。”
那位母亲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调转了婴儿车的方向。
就在她们离开原定路线不到十秒后，一颗高爆穿甲弹以超过三倍音速的速度，无声无息地撕裂空气，精准地击中了凌寒身后的一盏路灯。
“砰！”
路灯的金属杆瞬间被洞穿，爆出一团刺眼的火花，随后整个灯罩连同支架轰然坠地。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许多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蹲在了地上。
而始终跟随着凌寒移动的、由乔伊控制的几台伪装成新闻无人机的摄像镜头，立刻自动捕捉到了这一幕，并将弹道轨迹的反向延长线，清晰地标注在了直播画面上——终点，直指“环球贸易中心”的楼顶。
“有人在杀人灭口！”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恐慌和愤怒开始蔓延。
凌寒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巨响，继续向前。
她的背影，在无数手机镜头和直播画面中，挺拔如松。
当她走到第五个地标——花神广场时，全城的屏幕再次切换。
这一次，播放的是一份被标记为“绝密”的尘封档案扫描件。
那是秦昊亲笔签署的一份行动许可，内容是在一次边境维和行动中，授权对一处被“疑似”有叛军藏匿的村庄，进行“净化作业”——投放一种代号为“凋零”的神经抑制性毒剂。
在签名的下方，附有一行手写的批注，字迹飞扬而冷酷：“清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包括可能存在的‘过度同情’。”
就在这时，拥有千万粉丝的“铜舌主播”切入了现场连线，他激昂而愤怒的声音，通过所有被白影掌控的公共扬声器和网络频道，响彻全城：“各位市民！你们现在看到的，不是一个疯子的复仇！而是被掩盖了五年的谋杀实录！他们所谓的‘不稳定因素’，是那些不愿对平民开枪的战士！他们所谓的‘牺牲’，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清洗！”
人群彻底沸腾了。
几名曾经参与过“支持军部剿灭极端分子”请愿游行的女性团体成员，脸色煞白，当场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请愿书撕得粉碎，失声痛哭。
凌寒一步步走近终点——荣耀碑。
那座为纪念所有为国捐躯的英烈而立的巨大丰碑，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肃穆。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向地面。
忽然，一道银蛇般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的白光将凌寒的脸照得雪亮。
她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荣耀碑对面一栋摩天大楼的最高层。
那里的落地窗后，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反光点，一闪而逝。
她的感知告诉她，那个人就在那里。
那个代号“信使”，策划了一切的幕后黑手，正透过望远镜，冷冷地注视着她。
凌寒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心声，却通过一个特殊的次声波共振装置，被白影捕捉，转化为音频信号，同步传送到了全城每一个开启的扬声器中。
那声音不高，清冷如水，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传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你说过，妈妈答应我，只要我听话，晚上就能回家吃饭。”
“可你忘了，那天她就死在厨房里。”
“是你放的火。”
一瞬间，全城寂静。
喧嚣的人群、尖锐的警笛、愤怒的口号，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整个世界的静音键。
直播的在线观看人数，在这一刻，突破了一亿。
而在城市某个阴暗的地下监控室里，负责切断公共信号的秘密警察，正疯狂地敲击着键盘，却发现所有指令都已失效。
他身旁，那位一直沉默不语、负责清扫机房卫生的“光眼婆”，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走到墙边，默默地拔掉了那根连接着强制关机备用电源的粗大电缆。
天空，黑得如同泼墨。
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即将来临。
荣耀碑下，凌寒的身影，在闪电的余光中，被拉成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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