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流民营地,比往日更早地苏醒过来,却并非为了劳作,而是弥漫着一种离别的躁动与对未来的惶惑。
林凡麾下的一百三十七人,已然集结。他们携带着全部的家当——几件磨秃了角的简陋工具、为数不多、小心包裹的粮袋、破烂的铺盖卷,以及一些林凡特意要求带上、在旁人看来如同废品的“材料”:不同颜色的泥土样本、奇怪的植物根茎、形状各异的石块。队伍看起来臃肿而杂乱,老弱妇孺掺杂其中,脸上交织着迷茫、恐惧,以及被林凡描绘的希望所点燃的、一丝微弱的期冀。
营地里的其他流民远远围看着,议论声如同嗡嗡的蜂群。
“真去了…黑石谷那鬼地方…”
“啧啧,找死啊,带着这么多娘们娃娃。”
“听说是个工师带队?官面上的人?”
“工师又咋的?还能让那瘴气之地长出金子来?”
石臼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前面,阴阳怪气地高声说道,声音恰好能让迁徙的队伍听见:“林工师!好大的气派!领着这么多人去那鬼地方扎根?别到时候扎下的不是根,是坟头!喂了狼虫虎豹,染了瘴气瘟疫,哭都找不着调!要是混不下去了,想回来?嘿,这营地的规矩,可未必还容得下你们!”
他的话像冰冷的刀子,戳中了许多人心中的隐忧,队伍里一些人的脸色更加苍白,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
林凡冷冷地瞥了石臼一眼,并未浪费口舌与这种低级的挑衅纠缠。他深知,此刻任何言语的辩驳都是苍白的,唯有行动和未来的成果才能粉碎一切质疑。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几步跨上一块半人高的大石,面向自己的队伍。
“诸位!”他的声音清朗,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将所有目光吸引过来,“今日,我们离开此地,非是被驱逐,非是去逃荒!我们是去开拓!去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
他挥舞手臂,指向东方那雾气朦胧的山峦方向:“前路艰难吗?艰难!我从未对你们隐瞒!黑石谷现在满是乱石、沼泽和荒草!但是——”
他的话音陡然拔高,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能依靠的,不是任何人的施舍,而是我们自己的这双手!”他举起自己布满茧子和伤痕的手,“和我们身边可以托付性命的同伴!”
“领主大人给了我们名分,给了我们土地!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无人问津、任人驱策的流民!我们是‘林谷’的匠户!我们耕种所得,除按规定缴纳赋税,余下的,都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建造的房屋,属于我们自己!我们制定的规矩,由我们自己遵守!”
“属于自己的”这几个字,像带着魔力,重重地敲击在这些长期一无所有、卑微求存的人们心上,点燃了深藏在眼底的光。
“我知道你们害怕!我也怕!”林凡话锋一转,坦诚得令人心惊,“但害怕无用!野兽来了,我们有刀斧!瘴气弥漫,我们懂医药!地贫瘠,我们施肥!没有路,我们开!没有房,我们盖!”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手臂有力地向下一劈,仿佛要斩开所有困难:“那片土地,现在看是绝地。但我看到的,是未来平整的田地、坚固的房屋、冒着烟的铁匠炉、流淌着清水的沟渠!这一切,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需要我们用汗水,甚至血水,一砖一瓦地去拼出来!”
“愿意信我林凡的!”他伸出手,目光灼灼地扫过每一张面孔,“就握紧你们手里的家伙什,挺起你们的脊梁,跟上我的脚步!我不敢保证不挨饿、不受累、不受伤,但我敢用这项上人头保证,只要我们干,我们的汗水就绝不会白流!我们一定能用自己的双手,挣出一份能传给子孙的家业!挣出一个再也不用对人卑躬屈膝的未来!”
“现在!”他几乎是嘶吼着问道,伸出的手坚定地悬在空中,“谁愿与我同往,开辟新天地?!”
短暂的死寂。
“我愿往!”铁叔第一个嘶哑着嗓子吼道,大步流星地走到林凡身后,枯瘦的身躯挺得笔直。
“俺跟你去!”石头瓮声瓮气地吼道,扛起一根粗大的木棍,紧跟而上。
“我们去!”阿木、阿竹等核心成员毫不犹豫地站过去。
“拼了!总比在这里烂掉强!”
“跟着林工师!”
“走!去林谷!”
越来越多的人受到感染,纷纷响应,嘈杂却坚定地汇聚到林凡的身后。恐惧仍在,但更强的求生欲和对“属于自己的未来”的渴望,压倒了它。
林凡看着这群被动员起来的、衣衫褴褛却眼神逐渐燃烧起来的开拓者,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出发!”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鲜花铺路。一支沉默却蕴含着决绝力量的队伍,在晨曦微光中,拖着长长的影子,离开了相对“安全”的流民营地,向着东方那片弥漫着淡淡雾气、象征着未知与挑战的黑石谷,坚定地走去。
石臼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眼神阴鸷。
胥总管站在稍远一点的坡上,远远望着,摇了摇头,自语道:“是龙是虫,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林凡…但愿你不是白白送死。”
路途不远,但异常难行。根本没有路,只能在杂草、灌木和乱石中艰难跋涉。车辆难以通行,人们只能肩挑背扛,相互搀扶。孩子们哭闹,老人气喘吁吁。林凡始终走在最前面,用石斧砍断拦路的藤蔓,为大家开辟道路。铁叔、石头等人在队伍前后照应,防止有人掉队。
气氛压抑而疲惫。但当黑石谷那标志性的、裸露着黑色岩石的坡地映入眼帘时,一种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目的地到了,但眼前的荒凉,比想象中更甚。
终于,队伍踉踉跄跄地抵达了谷口那几根新立的界桩之下。
所有人停下脚步,望着眼前的景象,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有人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比传言和匆匆一瞥更加触目惊心。视野所及,乱石嶙峋,荆棘丛生,枯黄的芦苇在沼泽地里无力摇曳,散发出腐败的气息。远处山坡光秃秃的,只有些顽强的低矮灌木。深秋的寒风毫无遮挡地灌入谷中,带着刺骨的湿冷。寂静中,只有风声和不知名虫子的窸窣鸣叫,反而更显荒凉。
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氛开始迅速蔓延,哭泣声再也压抑不住。就连铁叔、石头等人,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林凡知道,这是最危险、最关键的时刻。士气一旦崩溃,将万劫不复。
他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哭泣的人。他只是默默地卸下身上的行李,从中抽出一把最为厚重锋利的铁斧——这是他用那件“自倾铜爵”换来的赏赐之一,也是他此刻权威和力量的象征。
他转过身,目光如磐石般扫过众人,然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铁斧,指向山谷深处一处地势稍高、背靠岩壁、相对平坦的坡地。那里,是他昨日勘察后选定的最佳起始点。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劈开混沌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就是这里了。”
“从今天起,这里就叫‘林谷’!”
“我们的家,就从那里开始建!”
话音未落,他挥下铁斧,狠狠砍向身边一株手腕粗的枯树!
“咔嚓”一声脆响!
枯树应声而断!
仿佛一个信号,斩断了所有的犹豫和退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柄闪亮的斧刃,以及林凡坚毅如山的背影上。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