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娅僵立在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油灯跳动的火焰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映出两点惊惶的光。
少爷……他怎么会知道？
女术士集会所……尼弗迦德……
这些名词从他口中吐出，是如此的自然而准确，仿佛他早已洞悉一切！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却又陷入更深的茫然。
眼前这个年轻、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却目光如炬的领主，真的是她小心翼翼服侍了近两年、那个曾经在书房里安静翻阅书籍、甚至有些内向腼腆的莱戈拉斯·哈涅尔少爷吗？
这短短数月间的变化，如同脱胎换骨，那份沉稳、锐利、以及此刻散发出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让她感到无比的陌生，甚至……一丝心悸。
哈涅尔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灵魂深处。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只有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重压，敲打在艾丽娅紧绷的神经上：“艾丽娅，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告诉我真相！”
艾丽娅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稍稍压制了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
她知道，任何狡辩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都是徒劳的。
她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惯常的温顺与恭谨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坦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她真实身份的倔强。
“……尼弗迦德。”
她轻声吐出了这三个字，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却清晰无比。
“果然啊……”
哈涅尔低声自语，这个答案并没有太出乎他的意料。
从艾丽娅那种经过严格训练的仪态、偶尔流露出的精明以及对某些异乡事物的了解，他更倾向于她来自那个纪律严明、野心勃勃的南方帝国。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锐利如刀：“你们那位白焰皇帝，让你远渡重洋，来到中土，目的是什么？绘制地图，勘探地形，是为尼弗迦德军团登陆刚铎做准备吗？”
“不是！”
艾丽娅几乎是立刻否认，语气急促而肯定。
她看到哈涅尔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如同极地的寒冰，让她感到刺骨的寒意。
“不是？” 哈涅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嘲讽，“那你不要告诉我，你如此精心地绘制米那斯提力斯和拉海顿的详细地图，甚至标注出连接卡伦贝尔的路线，仅仅只是你个人的……兴趣爱好？”
冷汗瞬间浸湿了艾丽娅的内衫，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任何一个错误的回答，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她看着哈涅尔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冷静到极致的审视，这比直接的怒火更让她感到压力。
“少爷……我……”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哈涅尔皱起了眉头，打断了她：“到了现在，你还称呼我为少爷？”
艾丽娅迎上他的目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感在翻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然依旧很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少爷，绘制那些地图……是为了您。”
“为了我？”
这下，轮到哈涅尔彻底诧异了。这个答案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
艾丽娅点了点头，目光没有躲闪，直视着哈涅尔，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惊讶深深印入心底。“是的，少爷。我想……总有一天，您会回到白城之巅，拿回属于您的一切。无论是通过武力，还是……其他的方式。”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和决绝，“届时，艾丽娅恐怕已经……无法再陪伴在您身边了。所以，我提前绘制那些地图，希望能为您未来的……征程，提供一些微小的便利。”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哈涅尔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紧紧盯着艾丽娅，试图从她的表情、她的眼神中分辨出这话语里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她的哀伤不似作伪，那是一种仿佛预见了自身终结般的、深沉的无奈。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哈涅尔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只留给艾丽娅一个挺拔却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
良久，他才转过身，重新看向因为紧张而身体微微发抖的艾丽娅，语气变得复杂而深沉：“艾丽娅，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成为那个遥远帝国的一员。但是，你记住——”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艾丽娅的心上：“现在，你是我的侍女，你身上打着的，是卡伦贝尔的标签，是我，莱戈拉斯·哈涅尔的人。那么，无论你过去背负着什么，无论之后你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你不背叛我和卡伦贝尔，你都可以……寻求我的帮助！”
艾丽娅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囚禁，被拷问，甚至被秘密处决。
她万万没有想到，哈涅尔在揭穿她的身份后，非但没有立刻将她视为敌人，反而说出了这样一番……近乎承诺庇护的话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眼眶瞬间湿润了。
“少爷……” 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哈涅尔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继续说道：“今天的事情，就只有你我知道。但我希望，当你觉得时机合适，或者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及时来找我，告诉我你真正的任务。而不是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艾丽娅用力地点着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但她很快用手背擦去，努力恢复平静。“我……我明白了，少爷。谢谢您……”
“回去吧，好好休息。” 哈涅尔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常。
艾丽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感激、愧疚、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希望。
她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哈涅尔一人。他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如何处置艾丽娅，他内心确实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挣扎。
如果说在此之前，艾丽娅就像一根扎在他身边的、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毒刺，让他时刻警惕。
但今天在森林里，她突然提醒摩根使用火箭，间接救了他一命，这个举动，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真正的动机和立场。
现在看来，艾丽娅潜入他身边，恐怕并非单纯执行尼弗迦德帝国的间谍任务。
她似乎有着更加个人化、甚至可能与帝国意志不完全相同的目标。
这个为了他绘制地图的理由，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结合她今天的表现和那种深藏的哀伤，哈涅尔觉得，其中或许真有几分真实性。
他决定再等等看。
他要看看，艾丽娅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秘密，那个让她不惜远渡重洋、隐姓埋名的特别任务究竟是什么。
而且，从现实角度考量，他也确实需要艾丽娅。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在缺乏精灵盟友和迈雅指引的情况下，他必须拥有能够应对超自然威胁的力量和知识。
艾丽娅，作为一个来自魔法更为昌明世界的女术士，虽然是他他推测的，但无疑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尽管这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但，两权相害取其轻。
在迫在眉睫的、来自两个世界融合的威胁面前，一个身份复杂但暂时可控的艾丽娅，其价值远大于立刻清除她所带来的所谓安全。
至于这样做是否会引来尼弗迦德帝国的报复？
哈涅尔走到窗边，望着南方漆黑的海岸线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倒是有点期待，那位白焰皇帝恩希尔·瓦·恩瑞斯，会不会脑子一热，真的派遣他的大军，试图跨越那传说中危机四伏的隔离之海，来碰一碰刚铎传承数千年的、久经战火锤炼的精锐军团。
那场面，想必会……非常有趣。
夜还很长，而卡伦贝尔的棋局，因为艾丽娅身份的揭穿和鹿首精的出现，变得更加复杂而凶险。
哈涅尔知道，他必须更加小心地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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