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仙尊监理组的月度巡查通知，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项目进度和资源使用还好说，我们有凌绝这位“人形自走审计程序”盯着，票据流程比仙律条文还规范。但“团队协作状况”这一项，简直是为我们学院量身定做的送命题。
我看着办公室里各自为政的三位助教，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凌绝正对着一块新领来的“混沌晶石”练习微雕，剑气纵横间，石屑纷飞，目标是雕出一座完整的南天门。焚夜则翘着腿，翻阅一本不知从哪个宇宙淘来的《群体心理解构与引导艺术》，时不时发出“有点意思”的评语。慧心在擦拭他的念珠，默诵心经，周身佛光与旁边两位散发出的剑意、魔息形成微妙的三足鼎立之势。
这画面，跟“协作”二字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
“诸位，”我清了清嗓子，试图唤起他们的注意，“五日后监理组巡查，重点看团队协作。咱们……是不是稍微……演练一下？”
凌绝头也没抬：“协作，需时自然生，何须演练？”一道剑气掠过，南天门的匾额雏形显现。
焚夜懒洋洋地翻过一页书：“本座觉得现在挺好，泾渭分明，互不干扰，效率极高。”他指尖一缕魔气无意识地勾勒出一个代表“隔离”的符文。
慧心停下诵经，温和道：“教授，强求之和，非真和。不若顺其自然。”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顺其自然？等青莲仙尊看到你们这“自然”状态，项目直接就可以自然死亡了！
“不行！”我斩钉截铁，“必须演练！从现在开始，你们要表现出……嗯……经常沟通、互相帮助、其乐融融的样子！”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学院内部的画风变得极其诡异。
我强行规定，每日晨会，三人必须轮流发言，总结昨日“协作”成果，规划今日“协作”计划。
凌绝的发言通常是：“昨日，协助焚夜助教，将其负责的‘实境挑战场景能量波动参数’冗余度降低了百分之七点三。今日，计划就慧心助教提出的‘共业功德流可视化方案’逻辑闭环问题进行探讨。”——语气平板，像在念技术报告。
焚夜的发言则是：“昨日，受凌绝助教‘高效能’理念启发，优化了场景引导流程，预计可提升参与者沉浸感百分之十五。今日，拟与慧心助教探讨，如何将其‘善缘反馈’机制与场景奖励系统进行‘无害化’嫁接。”——用词华丽，但总让人觉得他憋着坏。
慧心的发言最是正常，却也最让人无力：“昨日，聆听了两位助教关于能量与规则的精妙见解，受益匪浅。今日，愿继续与二位交流，以期在差异中觅得更多和谐共鸣之机。”——真诚，但改变不了另外两位互相看不顺眼的事实。
日常工作中，我也要求他们必须进行“协作展示”。比如，让凌绝“指导”焚夜如何更精准地控制魔气，以免影响平台基盘的稳定性（结果差点演变成剑气与魔气的对冲实验）；让焚夜“帮助”慧心，如何让佛光普照的效果更“深入人心”（结果慧心表示佛法重在润物无声，拒绝过度包装）；让慧心“调解”凌绝和焚夜之间关于某个参数设定是“最优解”还是“最趣解”的争论（结果往往是两人同时沉默，用眼神表达“不与夏虫语冰”）。
整个学院都弥漫着一股生硬的、表演性质的“和谐”气氛，连学生们都感觉出来了。凯恩有一次偷偷问我：“教授，三位助教老师是不是中了什么需要特定行为模式才能解除的诅咒？”
我：“……闭嘴，去调试你的能量转换器。”
该来的总会来。五日后，青莲仙尊带着他的监理小组，准时抵达。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官袍，依旧是那张古板严肃的脸。
巡查前两项很顺利。凌绝整理的进度报告和账目清晰得令人发指，连采购仙茗茶叶时多付的两块下品灵石都被他追了回来，青莲仙尊对此未发一言，但眼神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
重头戏来了——团队协作考察。
监理组被引到学院的核心协作区（我临时布置的）。凌绝、焚夜、慧心三人正围着一个模拟“万象共生”平台局部运行的沙盘。
按照“剧本”，他们应该正在热烈而友好地讨论如何优化某个跨宇宙通讯协议。
我们进去时，听到焚夜正在说：“……依本座看，此处当加入些许不确定性，引入竞争机制，方能激发参与者潜能……”
凌绝立刻反驳，语气冷硬：“冗余！不可控变量过多，影响基盘稳定，当直接采用最优路径算法！”
焚夜挑眉：“最优？不过是僵化之代名词！毫无生机与趣味！”
凌绝周身剑气微漾：“稳定压倒一切！”
眼看“剧本”要崩，慧心适时介入，声音温和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二位施主所言皆有道理。稳定乃基石，活力乃源泉。不若寻一平衡之法，于稳定框架内，辟一弹性空间，容些许变数，如何？”
凌绝和焚夜同时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但总算没再继续争吵。
青莲仙尊默默看着，脸上看不出表情。他身后的几位监理仙官则低头记录着什么。
这时，沙盘模拟恰好运行到一个关键节点，需要同时调动剑意（代表凌绝的架构）、魔息（代表焚夜的场景引导）、佛光（代表慧心的和谐内核）三种力量进行协同校准。
只见凌绝并指一点，一道凝练的剑气注入沙盘核心，稳住基盘；焚夜几乎同时出手，一缕精细操控的魔气缠绕而上，引导着能量流向预设的“弹性空间”；慧心则洒出淡淡佛光，笼罩全场，调和着剑气与魔息之间那微妙的排斥感，并增强着整体的“共鸣”效应。
三股力量属性迥异，甚至互相冲突，但在这一刻，却达成了一种极其短暂而脆弱的平衡，推动沙盘模拟顺利度过了节点。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完全依靠三人对自身力量的精准掌控和对当前局势的本能反应。
演练结束后，青莲仙尊依旧没说话，只是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了更长时间，尤其是在他们刚才力量交汇的那处沙盘节点看了看。
他又随意问了几个关于项目细节的问题，便带着监理组离开了。
送走监理组，我们四人回到办公室，气氛有些沉闷。
“方才……多谢。”凌绝突然开口，是对慧心说的。显然是指最后时刻慧心佛光的调和作用。
焚夜也撇了撇嘴：“和尚你那光，有时候还挺有用。”
慧心微笑合十：“二位施主根基深厚，小僧不过略尽绵力。”
我看着他们，虽然语气还是那么别别扭扭，但似乎……经过这次被迫的“协作”和最后关头下意识的配合，那堵无形的墙，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几天后，监理组的巡查意见反馈回来了。
在“团队协作状况”一栏，青莲仙尊的亲笔批注只有短短一行字：
“形式生硬，默契初显。仍需磨合，方向无误。”
我看着这评语，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生硬是真的，但“默契初显”和“方向无误”这八个字，简直是仙籁！
至少，这一关，我们又踉踉跄跄地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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