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米白色的卡片，很轻。
但在江辰的手里，却重如山岳。
卡片上没有多余的头衔，只有一个烫金的国徽，和一个名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国徽之下，再无官职，本身就是最大的官职。
“江导，”工作人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国家文旅部的领导，看了您的直播。”
“他想……见您一面。”
直到工作人员悄然退去，瘦猴和老马才如梦初醒，猛地扑了过来。
瘦猴一把抢过那张卡片，翻来覆去地看，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操！哥！这是……这是京都的号码！”
“文旅部！是那个文旅部吗？我们……我们这是要一步登天了？”
他几乎要跳起来，脸上的狂喜和不敢置信混杂在一起，表情扭曲得有些滑稽。
老马一把夺过卡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又递还给江辰，动作郑重得像是在交接传国玉玺。
他没说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江辰的肩膀，眼眶却红了。
荣耀。
这是无上的荣耀。
他们三个被资本打压得走投无路的野路子，竟然被国家最高文化部门直接看中了。
这种逆袭的爽感，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强烈一万倍。
江辰收好卡片，看着两个激动得快要昏厥的兄弟，心中那份平静，也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三天后，京都。
文旅部大楼，一间并不算宽敞，但处处透着书卷气的办公室。
没有想象中的官僚做派，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
宣传司的刘处长，一个五十岁上下，戴着金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亲自为江辰三人泡了一壶茶。
茶香袅袅，气氛温和。
“江辰导演，年轻有为啊。”刘处长将一杯茶推到江辰面前，态度温和，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得能洞穿人心。
“你的那部《人间烟火》，我看过了。拍得很好，有筋骨，有温度，有我们人民自己的味道。”
瘦猴在旁边听得腰杆笔直，与有荣焉。
江辰只是客气地点了点头：“领导过奖了，只是记录了一些真实的东西。”
“真实，就是最大的力量。”刘处长赞许地笑了笑，话锋却在下一秒，不着痕迹地转了。
他没有直接给项目，也没有谈任何合作。
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略显陈旧的资料，轻轻放在了桌上。
“我今天请你来，是想给你看个东西。”
江辰的目光落在那份资料的封面上，上面印着两个古朴的篆体字。
宣纸。
瘦猴凑过来看了一眼，心里有些犯嘀咕。
宣纸？不就是写毛笔字的纸吗？这有什么好拍的？
刘处长缓缓开口：“宣纸，千年寿纸，我们华夏的瑰宝。但它的制作工艺，‘青檀树皮的晾晒’、‘草料的堆积发酵’、‘千锤百炼的打浆’、‘竹帘捞纸’……一百零八道工序，繁复无比，全靠老手艺人代代口传心授。”
“现在，年轻人不愿意学，老师傅们一个个老去。这项传承了上千年的非遗技艺，正在以我们看得见的速度，走向消亡。”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沉重的惋惜。
“我们想做一个《华夏非遗》的系列纪录片，把这些即将消失的国宝，用影像的方式记录下来，传承下去。而宣纸，就是我们选定的第一个‘试点项目’。”
刘处长看着江辰，温和地说道：“如果这个片子，你能拍好。后续整个《华夏非遗》系列，我们都打算正式交给你来负责。”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不是一份合同，而是一道考题。
瘦猴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拍个纸而已，能有多难？
然而，江辰的【宗师级导演意识】，却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的视野里，刘处长温和的表情深处，藏着一抹极难察觉的为难和无奈。
这个项目，绝对是个烫手山芋。
“刘处长，”江辰没有立刻答应，他抬起头，平静地抛出了一个问题，“这个项目，在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人拍过？”
“而且，失败了？”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
瘦猴和老马都愣住了，不明白江辰为什么会这么问。
刘处长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
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赞许，仿佛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敏锐。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放下了茶杯，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相信你的能力。”
这个回答，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刘处长显然对江辰的敏锐刮目相看，态度也从最初的“考察”，悄然转变成了一种“期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刻意提点。
“宣纸的原产地，泾县。那个地方，水很深。”
“当地有一家规模很大的公司，叫‘文创革新’，几乎垄断了当地所有的宣纸产业和旅游资源。他们很有能量，也很有想法。”
他转过身，看着江辰，补充了最后一句。
“之前的团队，就在他们那儿，吃了点亏。”
江辰瞬间全明白了。
这不仅是一道艺术创作的考题，更是一场对他处理复杂地方局面能力的测试。
官方想出手整顿，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便直接下场，需要一把锋利的、没有本地背景的“刀”，去切开那个已经有些固化的利益蛋糕。
而他，江辰，就是被选中的那把刀。
他没有退缩。
“我接了。”江辰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回答。
“三天后，我们就出发去泾县。”
离开文旅部大楼，坐上返回酒店的车，瘦猴憋了一路的话终于爆发了。
“哥！这是个坑啊！明摆着是让我们去当炮灰！”
“那个什么‘文创革新’，一听就不是善茬！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跟地头蛇斗啊？”
老马抽着烟，眉头紧锁：“这事儿不简单。这明显是官方想解决一个难题，又不好直接出手，拿我们当‘先锋官’，去探探路。”
车窗外，京城的车水马龙流光溢彩。
江辰看着那些璀璨的灯火，眼神却异常坚定。
“你们说得都对。”
“但你们没想明白一件事。”
他转过头，看着忧心忡忡的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官方给我们的，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柄‘尚方宝剑’。”
“他们想借我的手，我就敢借他们的势。”
“去斩一斩，地方上的妖魔鬼怪。”
……
同一时刻。
京都，国贸顶层，一间装修风格极简到冷酷的办公室。
这里是天启资本的总部。
王浩的失败报告，和江辰的个人资料，正被随意地放在一张巨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上。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助理，正低声汇报着。
“王浩在成都的项目彻底失败了，星光mcN的股价已经连续三天跌停。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江辰刚刚接了文旅部关于宣纸的试点项目，目的地是泾县。”
“我们的‘文创革新’公司，就在那里。”
办公桌后，一个身影隐在巨大的落地窗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只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笃。”
“笃。”
“笃。”
许久，一个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男声响起。
“让他去。”
“我倒想看看，这只被官方看上的蚂蚁，有多大的能耐。”
阴影中的人影，身体微微前倾，一抹刀锋般的寒光，从他脸上掠过。
“必要时，把他和那个不识抬举的老东西，一起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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