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不再是枫丹的水神,她将全部的情感寄托在旅行者空身上,而空看透了这份依赖,开始精心利用她的能力与影响力,为自己的终极目标铺路。
歌剧院的灯光永远璀璨,即使观众席已空无一人。芙宁娜站在舞台中央,白色的长发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珠光,那双曾经映照着枫丹万顷碧波的蓝色眼眸,此刻只倒映着一个身影——站在台下阴影处的金发旅人。
“空,”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剧院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觉得……我今天的表演如何?”
空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走上舞台,靴子与木质地板碰撞出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敲在芙宁娜的心上。五百年的扮演结束了,神座已然崩塌,如今她只是芙宁娜,一个卸下所有伪装与重担,却不知道该成为谁的普通……不,并不普通的少女。
“很完美。”空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得像露景泉无风时的水面,“但观众已经散了,芙宁娜。”
“我知道。”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可是……除了表演,我还能做什么呢?五百年来,我唯一学会的就是站在这里,扮演别人期望的角色。现在戏落幕了,我该去哪儿?”
空看着她。他见过太多神明与强者,岩神卸任后悠然品茶,风神隐于市井纵酒高歌,雷神在永恒中追寻改变,草神将智慧播撒人间——他们都找到了“之后”的路。唯有芙宁娜,她将整个自我献祭给了一场持续五百年的演出,当幕布终于落下,剩下的只有一具空壳,一种对存在意义的茫然渴求。
而他,空,这位从星海之外漂流而来的旅人,在寻回血亲的漫长道路上,早已学会了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
“你可以跟我一起旅行。”他说,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算好的温和,“提瓦特很大,你扮演过水神,却从未真正以芙宁娜的身份看过这个世界。”
芙宁娜猛地抬头,蓝色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神情。“真的吗?你……愿意让我跟着?”
“嗯。”空点头,伸出手,“不过旅途很危险,我们需要彼此照应。”
她的手冰凉,紧紧握住他的,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空能感觉到她掌心细微的颤抖,那种几乎要将他的手指嵌入骨血的力度。
他面上依旧平静,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前水神,即使失去了神格,她对水元素的掌控力依然远超常人,那份足以切换芒荒形态、召唤“沙龙成员”与“众水的歌者”的能力,在战斗中将是极大的助力。
更重要的是,她在枫丹残余的影响力,以及那维莱特等人对她的愧疚与关照,这些无形资源,在适当的时机都能转化为便利。
他需要找到妹妹,需要穿透这个世界的真相,需要力量。芙宁娜的情感依赖,是他意外获得的、可利用的棋子。
离开枫丹的第一个月,芙宁娜就像一只终于被放出笼子的鸟,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她不再需要挺直腰板维持神明的威仪,可以蹲在路边盯着一只晶蝶看半天,可以因为尝到蒙德特色的渔人吐司而惊喜地瞪大眼睛,可以在清晨的露水中赤足奔跑,任由白色的长发在风中散开。
空总是耐心地陪着她,回答她各种天真的问题,在她尝试用荒性形态的“沙龙成员”吓跑丘丘人结果差点引发山崩时及时善后,在她因为能量控制不稳、芒性形态的“众水的歌者”治疗过度弄得两人浑身湿透时无奈地叹气。
夜晚扎营时,芙宁娜会凑到火堆边,讲述她五百年来在歌剧院里的见闻——那些枯燥的、重复的、充满恐惧与孤独的日子。她的声音很轻,蓝色的眼睛望着跳跃的火焰,仿佛在看另一个时空的自己。
“有时候,我会站在沫芒宫的露台上,看着下面的街道。”她说,“人们来来往往,有朋友,有家人,有争吵,有欢笑……而我只能看着。我不能有真正的朋友,不能流露真实的情绪,甚至不能长时间注视某个人,怕被看出破绽。五百年……真的好长。”
空默默递给她一串烤熟的蘑菇。她没有接,而是突然靠过来,将头轻轻搁在他的肩膀上。
“空,现在我有你了。”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近乎危险的满足,“你不是我的子民,不是需要我保护的演员,你就是你。而我可以是芙宁娜,只是芙宁娜。”
空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推开她。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像海露花一样的气息,能感觉到她身体传递来的温度,以及那之下涌动着的、过于汹涌的情感暗流。他想起在枫丹时听过的一些传闻,关于芙宁娜在审判庭上不自觉的颤抖,关于她面对仆人质问时强撑的镇定。一个脆弱到极点的灵魂,在卸下重负后,将全部的重心转移到了唯一接纳她的人身上。
这种依赖,纯粹得可怕,也容易操纵得可怕。
“睡吧。”他说,“明天还要赶路。”
“嗯。”芙宁娜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晚安,空。谢谢你……存在。”
第二个月,他们遇到了第一个“麻烦”。
那是在璃月与枫丹交界的山区,一伙盗宝团看中了芙宁娜身上价值不菲的饰物(尽管她已极力打扮朴素,但某些习惯难以改变)。战斗本身并不棘手,空的风元素与芙宁娜的水元素配合默契,荒性召唤出的三只“沙龙成员”迅捷而致命,很快击溃了敌人。
问题出在战斗结束后。一个装死的盗宝团成员突然暴起,淬毒的匕首直刺空的后心。空其实早已察觉,正打算回身格挡,一道水蓝色的身影却以更快的速度扑了过来。
“噗嗤——”
匕首没入了芙宁娜的肩膀。她闷哼一声,反手一挥,一道凌厉的水刃切开了袭击者的咽喉。鲜血喷溅,染红了她白色的发梢和苍白的脸颊。
“芙宁娜!”空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伤口不深,但毒素已经开始蔓延,她的嘴唇迅速失去血色。
“我……没事。”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里面没有丝毫后悔,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庆幸,“你没事……太好了。我不能再……失去……”
话音未落,她已晕了过去。
空迅速为她处理伤口,解毒,看着她因痛苦而蹙起的眉头。这不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需要她作为助力,而非累赘,更不需要她这种不顾性命的“保护”。但内心深处,某个冰冷的部分却在评估:这种程度的奉献,意味着她的情感投入比他预估的更深,可利用的价值也更大。
当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空,你一直在吗?”
“在。”他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为什么要挡那一下?我能应付。”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白色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身体自己就动了。我想……我只是不能想象你受伤的样子。那比我自己受伤……难受千万倍。”
她抬起头,眼中氤氲着水汽,不是疼痛,而是某种更深邃的情绪。“空,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我,好吗?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我。我可以战斗,可以治疗,可以做很多事……我只想待在你身边。”
空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脆弱与偏执交织的美丽,像易碎的水晶,又像即将收紧的罗网。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眼神却平静无波。
“好,我答应你。”
谎言说出口的瞬间,他看到芙宁娜眼中迸发出堪比星辰的光芒。她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像得到某种神圣的承诺。
“这是约定哦。”她轻声说,嘴角的笑意甜蜜而扭曲,“如果你违背约定……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第三个月,他们抵达了须弥。智慧之国的纷繁知识让芙宁娜暂时沉浸在新奇中,但空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注”与日俱增。
她会记下他所有的喜好:偏爱哪种果子,习惯在哪个时辰练剑,阅读时喜欢安静。她开始试图介入他的一切:为他挑选衣物(尽管她自己对时尚的理解还停留在枫丹歌剧院的华丽风格),规划行进路线,甚至在他与当地人交谈时,也会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看着,蓝色的眼眸如同静谧的深海,看不出情绪,却让人莫名感到压力。
一次,空与一位教令院的学者多交谈了几句,关于星空,关于提瓦特之外的记载。分别时,学者客气地表示希望日后还能交流。空回到临时住所时,发现芙宁娜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那位学者,”她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看起来懂得很多呢。空好像和他聊得很开心。”
“只是交换一些情报。”空平静地说,点燃桌上的灯。
“是吗?”芙宁娜转过头,灯光下,她的眼睛蓝得有些渗人,“可是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笑了三次。和我在一起时,空很少那样笑。”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空倒水的动作不停:“你想多了,芙宁娜。笑容不代表什么。”
“是吗……”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她的身高只到他肩膀,但此刻的气势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那什么才代表什么呢,空?我有时候觉得,我好像从来没能真正看透你。你对我很好,很温柔,答应带着我旅行……可你的眼睛深处,总像隔着一层雾。我能抓住的,真的只有你的手而已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质疑。空心中警铃微作,但面色不变。他放下水壶,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
“芙宁娜,”他的声音刻意放得低沉而柔和,“看着我。”
她怔怔地看着他。
“我在这里。答应你的事,我没有忘。旅途很长,也很危险,我习惯性地会保持警惕,这不是针对你。”他顿了顿,指尖拂过她耳畔的白发,“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和任何人都不一样。明白吗?”
他的话语像温水,一点点浸透她不安的神经。芙宁娜眼中的偏执和疑虑慢慢融化,重新被依赖和渴求取代。她向前一步,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双手环住他的腰。
“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空是唯一的光了。如果连这光都是假的,或者会离开……那我可能真的会疯掉。”
空轻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投向窗外无尽的夜空,那里繁星点点,每一颗都可能是指引他找到妹妹的坐标。怀中的温暖与颤抖是真实的,但他的心,像深埋地底的矿石,坚硬而冰冷。
利用的契机,出现在他们重返枫丹边境的时候。
空接到了一份来自娜维娅的密信。刺玫会的这位会长在信中提到,枫丹科学院的一些遗留项目,可能涉及“原始胎海之水”与“世界边界”的关联性研究。而最近,有一批可疑人物正在暗中收集这些几乎被销毁的资料,他们的首领,似乎与“深渊”有着模糊的联系。
深渊。
这个词汇让空的心脏猛然收缩。他的妹妹,荧,正与深渊教团同行。任何与深渊相关的线索,他都不能放过。
但调查意味着深入枫丹的暗面,可能触动某些敏感的神经,甚至可能与那维莱特维护的秩序产生冲突。他需要掩护,需要合理的身份,需要一些……“特权”。
他的目光落在了正在不远处溪边戏水的芙宁娜身上。她赤足踩在清凉的溪水里,指挥着芒性形态的“众水的歌者”,那纯水精灵正随着她的心意跃出欢快的水花,为她治疗一些根本不存在的“疲劳”。阳光下的她笑得天真烂漫,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已散去。
“芙宁娜。”他呼唤道。
她立刻转过头,脸上绽放出毫无保留的喜悦笑容,快步跑回他身边,水珠顺着她的小腿滑落。“怎么了,空?是饿了吗?还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了?”
“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空斟酌着词句,“我在追查一些线索,关于……我妹妹的。这些线索指向了枫丹科学院的一些旧档案。但你知道,那些资料很敏感,普通人无法接触。”
芙宁娜的表情认真起来:“你需要我做什么?以……我以前的身份吗?”她提到“以前的身份”时,眼神暗淡了一瞬,那五百年的孤寂表演并非毫无痕迹。
“不完全是。”空摇头,“我不需要你扮演水神。但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去见见那维莱特,或者莱欧斯利。你的话,对他们而言,依然有分量。”他刻意放柔了声音,“当然,如果你觉得为难,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我不想让你回想起不愉快的过去。”
“不!”芙宁娜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不为难!只要能帮到你,做什么都可以!去见那维莱特是吗?我们现在就去!他一定会帮忙的!”
她的反应正中空的下怀。愧疚感,以及对他的重视,会让她竭尽全力。他甚至不需要明确要求,只需稍加引导,她就会主动去争取。
“谢谢你,芙宁娜。”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尖感受到她因为激动而微微加快的脉搏,“有你在,真好。”
这句话像蜜糖,彻底包裹了她。芙宁娜的脸颊泛起红晕,眼中的蓝色变得无比明亮。“嗯!我们永远在一起,一起找到你的妹妹!”
永远?空在心中无声地重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拉着她,走向枫丹廷的方向。芙宁娜依偎在他身侧,白色的长发随风轻扬,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旅伴。
没有人看到,阴影在空金色的眼底悄然滋生。
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
芙宁娜的出现,对那维莱特和莱欧斯利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情感的砝码。最高审判官看着眼前卸下神装、眼中只有旅行者一人的芙宁娜,那双古老的龙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释然,是叹息,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查阅被封存的科学院档案,需要最高审判官和执律庭的共同批准,程序繁琐。”那维莱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但如果是芙宁娜女士的请求,并且有合理的、不危害枫丹安全的理由,我可以签发临时许可。”
他没有问太多细节。或许是他相信芙宁娜,或许是看出空的坚决,又或许,他只是想给这位“扮演”了五百年、如今终于能为自己而活的少女一些补偿。
莱欧斯利在梅洛彼得堡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这位公爵大人倒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空一番,然后对芙宁娜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哟,看来我们的前水神大人找到了新的‘支柱’?”他意有所指,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过,“不错嘛,比整天在歌剧院里发抖强多了。”
芙宁娜的脸红了,有些窘迫,但握着空的手更紧了。“莱欧斯利!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是是是,正事。”莱欧斯利耸耸肩,递过一份文件,“喏,这是通行证,可以去旧科学院遗址的核心资料库。不过我得提醒你们,那里靠近胎海水脉,虽然被那维莱特封住了,但还是有点不稳定。而且……”他看向空,眼神锐利了些,“最近有些老鼠在附近打转,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你们最好小心点。”
空接过通行证,点头致谢。他能感觉到莱欧斯利的审视,这位管理着监狱的公爵,看人的眼光毒辣得很。
离开梅洛彼得堡,芙宁娜显得很高兴。“看,很简单吧?我就说他们一定会帮忙的!”
“多亏了你。”空微笑着,将通行证收好。计划的第一步,完美达成。芙宁娜的存在,就像一把无形的钥匙,为他打开了许多原本紧闭的门。
然而,在他们前往旧科学院的路上,空开始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异常。芙宁娜对他的“保护欲”似乎随着这次成功的协助而进一步膨胀了。
她会坚持走在前面,用元素力感知周围的动静;她会反对他提出的任何稍显冒险的调查路径;甚至在他与偶然遇见的枫丹特巡队队员(一位名叫夏沃蕾的队长,据说是火枪高手)交谈,试图获取更多关于“可疑人物”的信息时,芙宁娜也会很快找借口打断,将他拉走。
“空,我们得抓紧时间。”她总是这样说,蓝色的眼睛紧紧锁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早点找到你要的东西,我们就能早点离开这里。我不喜欢……不喜欢别人看你的眼神。”
“什么眼神?”空问。
“就是……就是那种眼神。”芙宁娜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好像你也属于这里,属于他们中的一员一样。可你只是路过,对吧,空?你最终只会和我一起旅行,对吧?”
她的不安像水底的暗流,表面平静,内里却汹涌澎湃。空意识到,她的“病”并非简单的依赖,而是一种日益严重的占有和恐惧——恐惧他与外界产生更多联系,恐惧他找到妹妹后可能发生的改变,恐惧自己再次被抛回孤独的虚无。
这份恐惧,是他一手浇灌的。他给予的希望是唯一的养分,而绝望的土壤早已在五百年的孤寂中深耕。
他需要控制这株扭曲生长的植物,在它彻底失控前,摘取自己需要的果实。
旧科学院的废墟弥漫着陈腐的气息和微弱的、甜腻的胎海水腥气。巨大的齿轮和管道锈蚀斑驳,像巨兽的尸骨。资料库位于地下深处,沿途的照明系统早已损坏,只有芙宁娜召唤出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众水的歌者”提供着有限的光明。
空对照着从娜维娅和莱欧斯利那里得到的信息,在堆积如山的破损档案中翻找。空气沉闷,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偶尔滴落的水声。
芙宁娜安静地跟在他身边,起初还好奇地东张西望,但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沉默,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空在昏暗光线下的侧脸,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轮廓刻进心里。
“找到了。”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从一个防水密封的金属柜底层,抽出了一份泛黄的实验日志。日志的封面印着模糊的标记,内容是用某种密文书写,但空辨认出其中反复出现的几个词:“边界波动”、“深海回响”、“异世坐标”……以及一个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符号——那是一个简化的、与深渊教团旗帜上极为相似的三角纹章。
他快速翻阅,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日志中记载,早期的研究者在探测原始胎海之水时,曾记录到一种奇特的“共鸣”,这种共鸣似乎与提瓦特世界本身的“边界”薄弱点有关,而在某个特定频率下,共鸣会指向“异质的星空坐标”。研究因为太过危险且无法验证而被中止,所有数据理论上已被销毁。
但这份日志是漏网之鱼。里面提到的一次失败实验,记录到的坐标片段……空的大脑飞速运转,与他记忆中在坎瑞亚遗迹、在渊下宫、在无数冒险中收集到的碎片信息开始拼合。一条若隐若现的路径,似乎正在浮现。
就在他全神贯注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陡然升起!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身边。
他猛地侧身,一道凌厉的水刃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击打在身后的金属柜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柜体被切开一道深深的裂口。
空握紧剑柄,转身。芙宁娜站在几步之外,手中凝聚着不稳定波动的水元素,蓝色的眼眸在“众水的歌者”幽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冰冷与混乱。她白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周围的地面开始凝结出细小的冰晶——那是她情绪剧烈波动时,元素力失控的征兆。
“芙宁娜?”空沉声问,身体保持着防御姿态。
“那本书……”芙宁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本书里,有让你非常激动的东西。我看到了,你的手在抖,你的眼睛在发光……就像找到了最珍贵的宝藏。比看到我……还要亮。”
她缓缓抬起手,指向空紧握的实验日志。“那里面有什么?关于你妹妹的线索?找到了她,然后呢?你要和她一起离开,去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是吗?”
她的逻辑开始跳跃,偏执的猜想与恐惧混合,发酵出危险的毒素。“你答应过我的……永远在一起旅行。可是如果你找到了她,你就不再需要我了,对不对?我会再一次……被丢下。独自一人,在黑暗里。”
“芙宁娜,冷静点。”空尝试用平稳的语气安抚,“我找到线索,不代表立刻就要离开。我们还有很多……”
“骗子!”芙宁娜尖声打断,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划过她苍白的脸颊,“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看我的眼神,根本就不是看同伴的眼神!你只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的力量,利用我对那维莱特他们的影响!就像他们利用我扮演水神一样!五百年了……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对我?!”
她的情绪彻底崩溃,狂暴的水元素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荒性与芒性的力量失去平衡,交替闪现。地面开裂,渗出的胎海水与她的力量混合,升起扭曲的水柱。整个地下资料库开始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歌者”哀鸣着消散,“沙龙成员”的虚影在狂暴的能量中扭曲嘶吼。芙宁娜站在原地,又哭又笑,白色的长发狂舞,宛如从深海爬出的复仇幽灵。
“留下来……空……求求你,留下来……”她喃喃低语,伸出手,掌心凝聚起一个高度压缩、极度不稳定的水球,里面闪烁着芒荒冲突的毁灭性能量,“或者……让我和你,永远在一起。用另一种方式。”
她要将这里的一切,连同他们两人,一起埋葬。
空的大脑冷静得可怕。他计算着距离,评估着芙宁娜的状态,目光扫过四周的环境。硬拼不是上策,芙宁娜此刻的力量失控且不可预测,胎海水的渗入更增添了变数。逃?资料库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在她狂暴的元素力覆盖下难以迅速通过。
他的目光落回手中的实验日志。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芙宁娜,”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元素的轰鸣。他松开了握剑的手,任由武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摊开双手,做出毫无防备的姿态,甚至向前走了一步。
“你看,”他说,举起那本实验日志,“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它可能指引我找到妹妹。”
芙宁娜的瞳孔收缩,手中的水球剧烈颤动。
“但是,”空继续说着,声音平缓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上面的坐标是残缺的,信息是矛盾的。凭这个,我找不到她。我需要更多,需要其他线索来验证,需要时间来分析。”他紧紧盯着芙宁娜的眼睛,“而这些,我一个人做不到。我需要你,芙宁娜。”
狂乱的水元素波动似乎停滞了一瞬。
“你需要……我?”芙宁娜重复着,眼中混乱的冰蓝里透出一丝茫然的希冀。
“是的。”空点头,又向前走了一步,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你的能力,你对水元素的精细操控,可以帮助我解析这些与胎海水相关的数据。你的见识,你在枫丹五百年间有意无意接触的信息,也许能提供我忽略的视角。没有你,这份日志可能永远只是几张废纸。”
这是更高明的谎言。真假掺半,将她重新纳入“被需要”的框架,给予她存在的价值,同时将她的破坏性力量引导向“帮助”的方向。
芙宁娜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他手中的日志,再看向他坦然摊开的双手和掉在地上的剑。狂暴的能量开始减弱,扭曲的水柱缓缓平息。她眼中的疯狂一点点褪去,被巨大的不确定性和一种卑微的渴望取代。
“真的……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不是找到她……就不要我了?”
“我答应过你,一起旅行。”空柔声说,再次重复那个承诺,“找到妹妹,是我们旅途的目标之一,但不是终点。而且,如果她知道是你帮助了我,她也会感谢你的。”他微微一笑,这个笑容经过精心计算,足够温暖,足够真诚,“你愿意继续帮助我吗,芙宁娜?和我一起,解开这个谜题?”
悬在空中的致命水球,无声无息地消散了。芙宁娜踉跄了一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下一秒,她扑进空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不住颤抖。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只要你不丢下我……”她把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对不起,我刚才……我刚才好害怕……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
空轻轻环住她,手在她背后安抚地拍着,目光却越过她颤抖的肩膀,看向地上那本差点引发灾难的实验日志。他的眼神深邃如夜,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危机暂时解除了。芙宁娜的偏执和力量被他用更精巧的谎言再次束缚。但这根弦已经绷得太紧,下次是否还能用言语安抚,他毫无把握。
他需要加快速度了。在芙宁娜这面美丽的镜子彻底碎裂、照出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狰狞倒影之前,他必须拿到自己需要的一切。
自旧科学院事件后,芙宁娜变得更加“粘人”,同时也更加努力地想要“帮助”空。她几乎是废寝忘食地试图解读那份实验日志,调动自己所能想起的一切记忆,甚至偷偷返回沫芒宫,想从过去的文书里寻找蛛丝马迹。她的精神状态在亢奋与脆弱之间摇摆,有时候会因为一点小小的进展而欢欣雀跃,紧紧抱着空不肯松手;有时候又会因为长时间的毫无头绪而陷入阴郁的沉默,只是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幽幽地看着空,仿佛在确认他是否还在。
空耐心地扮演着引导者和安慰者的角色。他适时地给予鼓励,在她钻牛角尖时提出新的思路,在她情绪低落时陪伴左右。他就像最高明的驯兽师,用甜言蜜语和虚假的希望编织成笼,将危险而美丽的猎物安抚其中,同时小心翼翼地摘取自己所需的羽毛。
更多的线索被拼凑起来。娜维娅提供了刺玫会暗中调查到的、关于那些“可疑人物”的动向;克洛琳德在一次“偶遇”中,提及执律庭最近加强了对边境走私的打击,其中一些违禁品似乎与违禁的深渊术式材料有关;连希格雯都通过特殊的渠道,送来了一些关于胎海水对人体和精神影响的医学观察记录,并附上一句委婉的提醒:“过度的情感依赖和压力,有时会让人看不清真正的伤口在哪里。”
空明白这些帮助背后,或多或少有着那维莱特或莱欧斯利的影子。他们也察觉到了芙宁娜状态的不对劲,以及空可能并非表面那么单纯。但他们无法强行介入,芙宁娜对空的依赖已成铁壁,任何试图将她拉开的举动,都可能引发她更剧烈的反抗,甚至彻底崩溃。
这正是空计算好的。他行走在危险的边缘,利用芙宁娜的情感壁垒,为自己争取时间和资源。
最终,所有的线索指向了一个地方——枫丹与纳塔交界处的一片荒芜海域,那里曾是古代火山活动与胎海水交融的异常区域,在科学院早期的记录中,被称为“沉火之渊”。日志中提到的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监测到完整“异世坐标共鸣”的地点,就在那里。
出发前夜,他们在海边悬崖上扎营。夜空无云,繁星如沸,海浪拍打着崖壁,发出永恒的叹息。
芙宁娜显得异常安静。她抱膝坐在火堆旁,望着跳跃的火焰,白色的长发在夜风中轻柔拂动。
“空,”她忽然轻声问,“等找到你妹妹之后,你最想做什么?”
空正在擦拭剑刃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她。火光在她蓝色的眼眸中跃动,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虚幻的美丽。
“带她离开提瓦特。”他给出了真实的答案,但省略了后半句——然后,继续他们被中断的、跨越星海的旅程。
“离开……”芙宁娜低声重复,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提瓦特之外,是什么样的呢?一定……很广阔吧。比歌剧院大,比枫丹大,比整个提瓦特都大。”
“嗯,很大。”空说。
“那一定也很容易走散。”芙宁娜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梦呓,“在那么大的地方……如果分开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空没有接话。他听出了她话语深处的不安。
沉默良久,芙宁娜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指尖冰凉。
“空,我有时候会想,”她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专注得令人心悸,“如果我变得更强,强到能帮你扫清一切障碍,强到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能跟上,强到……让你永远无法离开我的视线,那样是不是更好?”
她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天真,但内容却让空心底泛起寒意。这不是疑问,而是某种偏执理念的萌芽。
“你现在就很强了,芙宁娜。”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试图将话题引回安全的轨道,“没有你,我走不到这里。”
“是吗……”芙宁娜笑了笑,那笑容在火光下有些模糊。她抽回手,重新坐回火堆对面,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直到空率先移开目光。
那一刻,空清晰地意识到,平衡即将被打破。沉火之渊,或许不仅是寻找妹妹坐标的关键,也可能是他与芙宁娜之间这场扭曲共舞的终局舞台。
沉火之渊是一片诡异的死寂之地。海水呈现出暗沉的红褐色,像是稀释的血液,水面上漂浮着硫磺的气味和零星的、永不熄灭的苍白火苗。海底是古代火山形成的崎岖地貌,布满了空洞和裂隙,有些深不见底,隐约传来水流与空洞回响的呜咽,如同大地深处的悲鸣。
根据日志的指示,他们需要潜入这片海域的最深处,找到一个特定的地质构造点,在那里,胎海水与地火残存能量形成的特殊场域,可能会在特定的时间(根据星象推算,就是今天)引动“边界共鸣”。
潜水对于能操控水元素的芙宁娜来说不是难事。她为自己和空撑起了稳定的水泡,隔绝了有毒的海水和高温。越往下,光线越暗,只有芙宁娜召唤出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众水的歌者”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荒性的“沙龙成员”被派往四周警戒,它们在水中的形态更加缥缈迅捷。
周围的景象逐渐超出常理。暗红色的海水中,悬浮着巨大而扭曲的晶簇,有些像凝固的火焰,有些则像怪异的珊瑚。巨大的鱼类骨骼嵌在岩壁中,姿态痛苦。水温时冷时热,水流的方向也紊乱不堪。
芙宁娜紧紧跟在空身边,一只手始终拽着他的衣角。她的脸色在幽蓝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紧紧锁定着空,仿佛他是这片混沌死寂中唯一真实的坐标。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标地点——一个位于巨大海沟侧壁上的石窟。石窟内部空旷,中央是一个不规则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台,石台表面刻满了模糊的古老纹路,并非人造,更像是某种力量长期侵蚀留下的痕迹。石窟的顶部有一个缺口,一束苍白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微光斜斜投射下来,正好落在石台中心。
就是这里。空能感觉到,怀里的实验日志正在微微发烫,与周围的环境产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游向石台,芙宁娜紧随其后。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石台中心那些纹路的瞬间——
异变陡生!
石窟周围的岩壁猛然震动,数个隐蔽的裂隙中,涌出了大股粘稠的、闪烁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水流!这些水流迅速污染了周围的红色海水,并且仿佛有生命般,朝着空和芙宁娜包裹而来!
“深渊的气息!”空瞬间辨认出这股力量的性质。是那些也在寻找线索的“可疑人物”?还是深渊教团本身察觉到了他们的行动?
“空!”芙宁娜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她双手前推,强大的水元素力爆发,试图在周围形成纯净的水流屏障,驱散那些紫黑色的污染。
然而,深渊的力量异常污秽且具有侵蚀性。芙宁娜撑起的屏障迅速被染上黑斑,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更糟糕的是,石窟的震动加剧,顶部的岩石开始崩落,那束苍白的微光也变得闪烁不定。
“不能在这里缠斗!”空厉声道,“拿到共鸣数据就走!”
他转身再次扑向石台,不顾周围越来越浓的紫黑色水流。他的手指终于按在了石台中心的纹路上!
刹那间,天旋地转!
不是物理上的旋转,而是感知上的颠覆。石台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化作无数流淌的光线,顺着他的手臂涌入他的脑海!与此同时,周围被深渊污染的海水,石窟本身,甚至芙宁娜的惊呼声,都仿佛被拉远、扭曲。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一片浩瀚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图景。那是无数世界的光影碎片,是交错的空间轨迹,是流淌的时间之河……而在那庞杂混乱到足以让人疯狂的景象深处,一点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星光”在闪烁,那是与他血脉同源的气息!
妹妹!荧的坐标!虽然模糊,虽然遥远,但确确实实指向了提瓦特之外、某个特定的方向和层次!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死死支撑着,拼命记忆、解析着那洪流般的信息。这是他五百年来追寻的答案,是穿透这个虚假之天的钥匙!
“空——!!!”
芙宁娜凄厉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他猛地睁眼,发现芙宁娜正死死挡在他身前,双手张开,撑着一面已经布满了裂痕、几乎被紫黑色完全侵蚀的水盾。她的嘴角也在流血,白色的长发在水中狂乱舞动,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紧紧盯着那些试图突破防御的深渊污流。
她的身后,就是正在接收信息的空。
“快……走……”芙宁娜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元素力透支让她浑身颤抖,但水盾依然顽强地维持着。
空看着她的背影,那个纤细的、颤抖的,却固执地挡在他与毁灭之间的背影。一瞬间,无数画面闪过脑海:歌剧院灯光下她孤独的身影,溪水边她赤足奔跑的笑颜,火光旁她不安的低语,还有她扑向他时那双盈满泪光却充满希冀的蓝眼睛……
冰冷的算计,理性的评估,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短暂的裂隙。
但仅仅是一瞬。
坐标已经获取。芙宁娜的利用价值,在达到顶点的同时,也即将耗尽。接下来的路,是前往星空之外,她无法跟随。而留她在提瓦特,一个知道了部分真相、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力量强大的前水神,可能会成为不可预测的变数,甚至阻碍。
最优解是……
空的眼中,最后一丝波澜归于沉寂。他做出了选择。
就在芙宁娜的水盾即将彻底破碎、紫黑色水流即将吞没他们的前一刻,空完成了信息的接收。他猛地向后一蹬石台,借助反冲力,却不是冲向芙宁娜的方向,而是冲向石窟顶部那个正在崩塌的缺口!同时,他手中凝聚起最后的风元素力,并非用于攻击深渊污流,而是狠狠地击打在石窟一侧本就脆弱的岩壁上!
轰隆——!!!
本就剧烈震动的岩壁彻底崩裂,巨大的岩石混合着被搅动的海水,形成一股狂暴的乱流,砸向芙宁娜和那些深渊污流!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不仅暂时阻隔了污流,也将芙宁娜向石窟更深处推去,远离了缺口。
“空——!!!”
芙宁娜的尖叫声淹没在岩石崩塌的轰鸣和海流的怒号中。她在混乱中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迅速远去、消失在缺口光晕中的金色身影。蓝色的眼睛里,最后的光彩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的黑暗、难以置信的剧痛,以及……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响。
他推开了她。
不,不仅仅是推开。他利用了她最后的保护,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将她推向深渊(无论是字面还是象征),为自己赢得了逃脱的路径。
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承诺,所有的“需要你”,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露出下面冰冷残酷的算计内核。
她不是特别的,她只是有用的。而当利用价值面临终结,她就是可以被舍弃的。
五百年的扮演是假的。五百年的孤独是真实的。这短暂旅途中的温暖是假的。此刻心如刀绞、坠入冰窟的痛苦,是真实的。
“啊……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悲鸣从芙宁娜的灵魂深处爆发。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狂暴失控、彻底湮灭了芒荒平衡的水元素!以她为中心,一个恐怖的、吞噬一切的漩涡骤然成形!纯净的、污秽的、红的、黑的海水被疯狂卷入、搅碎!崩塌的岩石被碾成齑粉!连那些紫黑色的深渊污流,在这绝对的力量暴走面前,也被暂时逼退、撕裂!
她悬浮在毁灭漩涡的中心,白色的长发如海草般狂舞,脸上泪痕未干,蓝色的眼眸却失去了所有温度与情感,只剩下纯粹的、想要湮灭一切的黑暗。她看着空消失的那个缺口,那里已经被崩塌的岩石彻底封死。
走了。他走了。带着他想要的答案,走向没有她的未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低哑的笑声从她喉间溢出,混合着哽咽,最终变成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在海水中传播,扭曲成如同海妖的哀歌。
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过度透支元素力,加上极致的情绪冲击,引发了某种更深层的异变。皮肤变得更加苍白,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下面水蓝色的血管纹路。指尖变得尖锐,眼白的部分逐渐染上淡淡的、不祥的暗红色。
“找到你……”她对着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声音温柔得可怕,内容却令人毛骨悚然,“无论你去哪里……星空之外也好,世界尽头也好……我一定会找到你,空。”
“下一次,不会让你逃掉了。”
“永远……在一起。”
她伸出手,对着被封死的石窟缺口,五指缓缓收拢。周围狂暴的漩涡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向内压缩、凝聚,最终形成一个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深蓝色的核心,没入她的胸口。
寂静重新降临这片海域,比之前更加死寂。崩塌的石窟废墟沉寂在暗红的海水中,只有一些细微的、水蓝色的光屑缓缓飘散,像是一场无声葬礼的余烬。
芙宁娜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一个月后,枫丹廷,沫芒宫。
那维莱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平静的海面,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边境巡逻队的加密报告。报告语焉不详,只提到在沉火之渊区域监测到异常剧烈但短暂的元素爆发,能量层级高得惊人,性质复杂,同时包含纯净水元素与深渊污染的残留,随后该区域陷入一种奇特的“死寂”状态,连魔物都不再靠近。
现场发现了一些战斗痕迹和石窟崩塌的废墟,但没有找到任何遗体或生还者。
与报告同时送达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简短信函,字迹是用元素力凝结水珠书写而成,在阅读后迅速蒸发。信上只有一句话:
“他走了。我会带他回来。”
那维莱特久久地注视着这份报告和那行已然消失的字迹。窗外,阳光明媚,海水蔚蓝,欧庇克莱歌剧院传来隐约的排演乐声,枫丹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预言带来的阴霾早已散去。
但最高审判官的心中,却笼罩着一层比预言更深沉的不安。他想起芙宁娜最后离开沫芒宫时,那双看似明亮、深处却藏着偏执火光的蓝眼睛;想起旅行者空那双看似坦诚、实则难以测度的金色眼眸。
一场以温柔为饵、以依赖为笼的捕猎,最终猎手与猎物双双消失在深渊的边缘,只留下一个充满不祥回响的空白结局。
“以水的名义……”那维莱特低声自语,后面的话消散在叹息中。
他不知道消失的两人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那个“回来”意味着什么。但他有种预感,提瓦特的平静水面下,又有新的暗流开始滋生。而那暗流的源头,是两颗因相互算计与依赖而彻底扭曲、再也无法分离的灵魂。
海面之下,黑暗永存。而某些执念,一旦沉入深渊,便将化身更为恐怖的形态,等待着破水而出的那一天。
遥远的、连星光都难以触及的虚无处,一艘小小的、由纯粹风元素支撑的舟筏正在寂静中漂流。空坐在舟中,凝视着手中一枚不断闪烁、指向某个遥远坐标的星图光点——那是他从沉火之渊石台中解析出的、关于妹妹下落的指引。
他的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疲惫和冰冷的平静。肩膀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草草包扎,那是逃离时被崩落岩石所伤,或许也带有一些深渊的侵蚀。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身体上的创伤,脑海中某些反复闪回的片段更让他难以安宁。
最后那一刻,芙宁娜回头望向他时,那双蓝色眼睛里破碎的光芒。
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双眼睛从脑海中驱逐。感情是旅途中多余的负重,算计是生存必要的法则。他做出了最合理的选择,仅此而已。
舟筏无声滑过虚无。前方是未知的星海,是寻找妹妹的希望,也是永无止境的漂泊。
在他身后,提瓦特的轮廓早已消失不见。而在他看不见的、更深邃的黑暗里,一缕若有若无的水蓝色微光,如同悄然生长的藤蔓,正沿着星空中难以察觉的轨迹,缓缓延伸。
仿佛在低语,又仿佛在铭刻一个誓言:
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终将重逢。
在永恒的束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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