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德加缪那场介于有无之间的茶会结束了,但其遗留下的某种“频率”或“余韵”,却如同投入现实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并未完全平息,反而与另一种更加无形无质的力量产生了微妙的共振,开始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莫兰学院的日常肌理。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茶杯里冒出的气泡带着小丑笑脸,或是走廊壁画上的人物偶尔眨眨眼。
变化开始触及一些更基础、更难以忽视的层面。
首先被广泛注意到的是图书馆的《莫兰学院校史(第七修订版)》。
一位严谨的教授在查阅初代院长事迹时,愕然发现记载着其丰功伟绩的那几页文字,竟然像被水浸过一样变得模糊不清,而在纸张边缘的空白处,浮现出一行行娟秀却陌生的花体字,讲述的完全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初代院长酷爱收集稀奇古怪的袜子,并因此与一只话痨的魔法书灵建立了深厚友谊。
教授用力揉眼,字迹又消失了,但那种荒诞感却挥之不去。
紧接着是炼金术基础课的课堂。
当导师讲解到“稳定性是魔药成功的基石”并展示一份标准的“宁静之水”配方时,坩埚里原本清澈湛蓝的液体突然自己翻滚起来,颜色瞬息万变,最后稳定成一种散发着和旧书卷气味的粉紫色,液面上还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漩涡。
导师试图用稳定咒语干预,漩涡却转得更欢快了,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更诡异的是,靠近坩埚的几个学生开始不由自主地哼唱起同一首没有歌词、调子轻快却毫无逻辑的童谣。
训练场上,一位武师学员正全神贯注地练习一套凌厉的剑技。
当他使出最关键的突刺时,手中的训练剑突然变得像橡胶一样柔软,剑尖弯了回来,轻轻戳了戳他自己的鼻尖。
学员呆立当场,而他投在地面的影子,却自顾自地完成了剩下半套剑法,动作行云流水,比他本人标准十倍。
这些事件起初被当作个别的、压力导致的幻觉或恶作剧。
但随着类似报告越来越多——时钟塔的大钟在午夜时分敲响了下午茶时间(四点整)的钟声;食堂供应的南瓜汤喝到最后碗底会出现微缩的、用蔬菜丁拼成的迷宫图案;一位导师发现自己发布作业的指令,在传达到不同学生耳中时自动变成了内容截然不同的“建议”,从“研读第三章”到“去温室给尖叫蕨浇水”五花八门——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某种系统性的异常正在发生。
它不伤人,不破坏,甚至带着点顽皮的趣味。
但它正在系统地、温和地瓦解着人们对“正常”、“规则”和“预期”的认知。
圣灵会迅速行动起来。
伊亚拉的数据监测捕捉到了这些异常事件背后极其隐晦、却同源的能量波动,其性质与已知任何魔法、巫术、诅咒都不同,更像是一种对局部“现实规则”的临时覆盖与改写。
“这不是攻击,是……‘调试’。”伊亚拉在紧急会议上给出结论,银色眼眸中数据流飞快闪烁,“有外部力量正在以学院为试验场,测试某种改变基础认知规则的能力。目标不明,但效果在扩散。
干扰源无法精确定位,似乎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是那个‘小爱丽丝’!”桃红立刻反应过来,酒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恼火,“萨尔德加缪提过!那个能把规则当玩具的新团长!她在拿我们学院玩她的‘仙境游戏’!”
花时同醉摇着扇子,脸上没了茶会时的轻松,反而带着深思:“爱丽丝·希米尔……她的能力如果真如萨尔德加缪暗示和现在表现的这样,那就比直接杀伤更麻烦。她在重新定义我们周围的‘现实’。
今天可以是汤碗里的迷宫和弯曲的剑,明天就可能是指令的彻底错乱,空间方位的颠倒,甚至……对‘敌我’认知的混淆。”
楚天舒沉声道:“必须找到她,或者找到阻断这种影响的方法!否则不等魔族大军压境,我们自己就会先崩溃在内部的无序里!”
然而,谈何容易。
爱丽丝的能力似乎并非通过直接的能量投射或精神控制实现,而是更像一种“概念”或“规则”的释放与感染,无形无相,难以追溯。
加强精神防护结界效果有限,因为这种影响往往绕过个体的防御,直接作用于环境或群体认知的“共识”层面。
……
就在圣灵会焦头烂额地应对“仙境渗透”时,E-107宿舍里,索蕾娜正靠在床头,借着窗棂透进来的、略带扭曲的光线,端详着萨尔德加缪给她的那枚黑皇后棋子。
棋子触手温凉,蓝黑相间的材质非玉非木,内部仿佛封存着一小片旋转的星云,深邃迷人。
她并没有用灵力或神识去探查,只是用指尖细细摩挲着棋子的纹路。
月云归和飞鸟井音坐在旁边,都有些心神不宁。
学院里越来越明显的“不对劲”让她们无法安心,而索蕾娜手中那枚来自魔族团长的诡异棋子,更增添了一层神秘与不安。
“索蕾娜,”飞鸟井音忍不住小声问,“那个疯帽子……他给你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拉拢?”
索蕾娜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棋子的表面,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棋子在她指尖缓缓转动,星云也随之流淌。
“棋子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就是个做工不错的玩意。有意思的是……它现在在谁手里,又是在什么‘棋盘’上。”
她将棋子举到眼前,星云的光在她紫黑色的眸子里映出细碎的光点。
“黑方的皇后……在棋盘上,是威力最大、行动最自由的子。”她像是在对室友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它可以直行,可以斜走,可以跨越。既是最犀利的攻击者,有时也能成为决定性的守卫。它的价值,取决于执棋者的想法,和棋局的需要。”
“萨尔德加缪给我这个,可能只是觉得颜色搭配我的头发,或者单纯想送个‘纪念品’。”她放下棋子,嘴角勾起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但也可能,他在用他的方式提醒我——在这场即将变得很‘有趣’的棋局里,每个人都会被摆上某个位置。是当横冲直撞的皇后,还是别的什么,甚至……要不要下场,最终可能不完全由自己决定。”
她顿了顿,看向窗外那片颜色越发古怪的天空。
“尤其是当‘棋盘’本身的规则,都开始被另一个喜欢胡闹的家伙随意涂改的时候。”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宿舍的门突然被轻轻叩响,节奏活泼得像一首儿歌。
月云归警惕地起身,手按在武器上。飞鸟井音也紧张地看过去。
索蕾娜却只是扬了扬下巴:“开门吧。送点心的来了。”
月云归将信将疑地打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个朴素的藤编小篮子,篮子里铺着干净的蓝白格纹布,上面放着三个看起来完全正常的、烤得金黄酥脆、散发着甜美香气的水果馅饼。
馅饼旁边,还有一张手写的卡片,字迹圆润可爱:
“给E-107的各位:
下午好!(虽然时间可能有点不对?)
一点心意,希望合你们口味。
规则什么的,偶尔忘掉也不错哦!
——一个路过的、不想喝茶只想吃点心的朋友。”
没有署名,但那种天真又古怪的语气,结合当前学院的状况,指向性再明显不过——爱丽丝·希米尔。
飞鸟井音看着馅饼,又看看卡片,迟疑道:“这……能吃吗?”
索蕾娜已经走过来,拿起一个馅饼,掰开。
里面是饱满的、流淌着蜜汁的苹果和莓果馅料,热气腾腾,香气诱人,看起来、闻起来都无比正常,甚至堪称完美。
“为什么不能吃?”索蕾娜咬了一口,细细咀嚼,点点头,“嗯,手艺不错,比食堂做得好。”
月云归和飞鸟井音面面相觑。索蕾娜又咬了一口,看着馅饼内部,忽然笑了:“不过,‘路过的朋友’还是留了点小惊喜。”
两人凑近一看,只见被咬开的馅饼截面,热气形成的细微水珠,在馅料和饼皮之间,竟然短暂地凝聚成了几个微小的、闪闪发光的词语:“玩得开心!”
几秒后,水汽消散,词语不见,馅饼恢复原状。
月云归和飞鸟井音彻底无言。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对“恶作剧”或“威胁”的理解范畴。
索蕾娜几口吃完馅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将黑皇后棋子随手放在了装有剩下两个馅饼的篮子旁边。
棋子的星云光芒似乎与馅饼冒出的热气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梦幻般的交织。
“看到了吗?”索蕾娜对两位室友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教导的平静,“这就是现在的局面。一个魔王想‘修正’世界,用力量碾压规则;一个‘仙境之主’在四处涂抹规则,把它变成游乐场;还有一个‘疯帽子’,在边上看着,送送棋子,提醒大家别忘了‘有趣’。”
她走回窗边,望着学院里那些虽然依旧在运转、但细节处无不透着微妙怪诞的景象。
“圣灵会和其他所有人,还在用旧世界的逻辑思考怎么‘防御’,怎么‘对抗’,怎么‘破解’。但他们没明白,当游戏规则本身都被修改器随意调戏的时候,研究具体技能冷却时间,意义已经不大了。”
她转过身,紫黑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要么,找到那个拿修改器的家伙,让她别闹了。”
“要么,适应新规则,甚至……学会在新规则下玩得比别人更好。”
“或者,”她拿起那枚黑皇后棋子,在指尖转了转,“自己决定,要不要也去碰碰那个‘修改器’。”
赤丹在她肩头清脆地叫了一声,似乎表示赞同。
宿舍内一片安静。
月云归和飞鸟井音看着平静得近乎异常的索蕾娜,看着那枚诡异的棋子,再想想外面那个正在被“仙境”慢慢浸染的学院,忽然觉得,比起即将到来的魔王大军,这种无处不在的、温柔的、带着甜香气味的“疯狂”,或许才是更让人心底发寒的前奏。
“仙境”的渗透在继续,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它不带来直接的毁灭,却可能在毁灭到来之前,先让所有人忘记毁灭为何物,或者,欣然接受毁灭成为新的游戏规则。
而在这场规则被肆意涂改的游戏中,手握黑皇后棋子的银发少女,究竟会选择成为执棋者、棋子,还是……掀翻棋盘的那个人?
答案,或许连她自己,都还在饶有兴致的等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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