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手里的牌随时可能鸡飞蛋打，西门庆脸上的虚伪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
他故作大度地摆摆手：
“哎，武植此言差矣。雪娥能在雕花之事上帮到你，是她的缘分。既然你那边一时也离不开她，我这做主人的，也不好太过吝啬，总不能因府中些许琐事，就耽误了你的生意，显得我西门庆不近人情。”
他话锋微妙一转，带着商人的精明口吻。
“不过，你也知道，雪娥毕竟是我府上的人，虽说是个妾，但常年在外帮忙，于我的脸面上，终究是有些不好看。坊间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这话说得吕茅心里直笑。
来了！
要开始讨价还价了！
他立刻配合地露出“理解”和“为难”的神色。
“大官人所虑极是……是小可考虑不周，只想着生意，让大官人为难了。只是这……该如何是好？”
有些话必须让西门庆自己说出口才好。
西门庆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图穷匕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仿佛推心置腹般说道：
“武植兄弟，你我都是爽快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欣赏雪娥的手艺，离不开她的帮衬；我呢，也需要顾及体面，不好让内眷长期抛头露面。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做一个两全其美的交易？”
吕茅知道成了，不过面上却故作懵懂。
“交易？大官人的意思是？”
西门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简单！我将雪娥的身契予你，再给她一纸休书，还她自由身。从此她与你糕饼行是雇佣是合作，皆由你们自便，再也与我西门府无干，自然也堵了那悠悠众口。而武大官人你嘛……”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吕茅的反应，见他面色如常，便缓缓道：
“只需将那铜锣烧的秘方，特别是那发粉的调配之法，以及你那烤炉控温的诀窍，抄录一份予我。如何？”
西门庆说完，紧紧盯着吕茅，心中笃定这矮子必然会答应。
鱼儿终于咬钩了！
而且咬得如此之狠，直接就要秘方！
但这正是他想要的！他脸上却要演出极度挣扎、不舍、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他沉默了片刻，脸上肌肉抽动，仿佛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被逼到绝境般，带着几分“屈辱”和“不甘”，咬牙道：
“西门大官人……你……你这是要我的命根子啊！那秘方……可是小安身立命的根本！”
西门庆心中得意，趁热打铁道：
“武植兄弟，话不能这么说，钱财秘方终究是身外之物。雪娥跟了你，以后尽心尽力帮你，岂不是更好？再说了，你有了自由身的美人，还怕研究不出更好的点心？秘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吕茅又“挣扎”了半晌，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颓然道：
“……罢了！罢了！既然大官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可……小可应下便是！只是，须得一手交休书和身契，一手交秘方！而且，雪娥娘子日后是去是留，全凭她自愿，大官人不得再以任何借口纠缠！”
“哈哈！好！爽快！”
西门庆见目的达到，心花怒放，大手一挥。
“就依你！明日此时，你我就在此处，交换契书！从此两清！”
“好……明日此时。”
吕茅“失魂落魄”地拱了拱手，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西门府。
一出西门府大门，吕茅脸上的“颓丧”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计谋得逞的锐利光芒。
而孙雪娥的自由，终于用一份小小的“秘方”换回来了！
这笔买卖，实在太值了！
吕茅强压着心中的激动与计谋得逞的快意，脚步故作“沉重”地走出了西门府那气派的大门。
刚一出门，拐过街角，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
玳安。
玳安见吕茅出来，连忙上前，左右看看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道：“武大哥，借一步说话。”
这玳安果然是个机灵的，他跟着玳安走到一处僻静的墙角。
玳安脸上带着几分焦虑和决然，低声道：“武大哥，小的……小的方才在厅外，隐约听到您与我家老爷的谈话了。您……您真要用那秘方换四娘？”
吕茅看着玳安，见他眼神清澈，不似作伪，便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淡然道：
“她值得。”
玳安闻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既有对孙雪娥的同情，也有对自身处境的担忧。
他咬了咬牙，忽然道：“武大哥，小的……小的有句掏心窝子的话。自打上次花厅……小的就知道，您不是一般人。我家老爷他……他行事太过，只怕难以长久。小的……小的不想跟着一条道走到黑！”
吕茅有些意外，没想到玳安看得如此透彻，而且如此果断地想要另寻出路。
不过转念一想，玳安可是《金瓶梅》最后的赢家，思维不活络一点可做不到。
吕茅沉吟片刻，看着玳安，认真地说道：“玳安，你是个聪明人。能看清形势，是好事。西门庆这艘船，确实快要沉了。你若有机会，尽早脱身，寻个正经营生，是上策。”
玳安脸上露出苦涩。
“小的何尝不想？只是身契在老爷手里，家中还有老母……一时难以脱身啊。”
吕茅心中快速盘算。
玳安曾经是西门庆身边的心腹小厮，知道不少阴私事，若能将他争取过来，无疑是一步妙棋。
而且此人机灵，人品其实不错，堪当大用。
眼下，不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他压低声音，对玳安道：“玳安，我与你明说，商业竞争上的秘密我现在不可能告诉你，你若真想离开，明日交易之时，我或可尝试将你的身契一并要来。”
玳安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浮木，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武大哥！您……您此话当真？若武大哥能救小的出火坑，小的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不必做牛做马。”
吕茅摆摆手。
“我只需你忠心办事。明日我会见机行事，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间，但你需做好准备。若成了，你便是我糕饼行的人；若不成，你再忍耐些时日，我另想办法。”
“是！是！多谢武大哥！小的明白！小的对天发誓，若得自由，此生绝不负大官人！”
玳安连连点头，几乎要跪下来。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回去吧，免得惹人怀疑。”吕茅叮嘱道。
玳安千恩万谢地悄悄溜回了西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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