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像停了。
不,不是风停了,是林源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隔音的玻璃罐子里。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默长老那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脑子里来回拉扯,发出刺耳的噪音。
“你的……父亲。林默。”
八个字。轻飘飘的八个字,砸在身上的时候,却比整个“狂想曲”的重量还沉。林源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软,他下意识地想找个东西靠一下,手往后摸,只碰到冰凉的舰船外壳。那凉意顺着指尖窜上来,直抵心脏。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这老东西疯了,在胡言乱语。可他看着默长老那双眼睛,里面盛着的痛苦和绝望太真实了,真实得像是在他面前活活剖开了一个腐烂了亿万年的伤口。那不是谎言。是一种比谎言更残忍的东西——真相。
那个孩子还在小声地啜泣,眼泪掉在逐渐恢复色彩的土地上,发出细微的“啪嗒”声。这声音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难道连这眼泪,也是被“预设”好的吗?是为了配合他林源这个“救世主”的登场,而精心安排的背景音效?
他想起父亲。不是那个在维度联盟传说中光芒万丈的先行者,而是记忆里那个会把他扛在肩头看星星,会笨手笨脚给他包扎伤口,会在深夜的书房里对着星图喃喃自语的男人。那个男人的背影,曾经是他整个宇宙最坚实的坐标。
现在,这个坐标,碎了。
碎得彻彻底底。
**场景一:培养皿里的文明**
“跟我来。”默长老的声音把他从浑噩中拽了出来。老人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朝着孤星族那座最高的、也是唯一色彩鲜亮起来的建筑走去——那座他曾蜷缩其中的塔楼。
塔楼内部不再是不断循环播放“辉煌”独立史的屏幕。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占据整个穹顶的、缓缓旋转的复杂结构。它由纯粹的光构成,线条冰冷,精确,像某种超越理解的精密仪器内部。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结构内部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行,组成难以计数的数据流。
默长老走到结构下方,枯瘦的手指在其中一道数据流上轻轻一点。
那数据流瞬间放大,展开成一片恢弘的星图。林源认得出来,那是孤星宇宙的宏观模型。
“看这里,”默长老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介绍一件与己无关的展品,“纪元初开,第一个生命萌芽的坐标,概率偏差值小于0.0001%。看这里,第三次文明大跃迁的关键技术突破时间点,与‘预设里程碑’的误差,在3个标准时以内。”
他的手指移动,星图变化,展现出孤星族历史上几次重大的灾难和战争。“冲突规模,伤亡数量,文明转折角度……所有参数,都在‘剧本’的容忍范围之内波动。”
林源看着那些冰冷的数据,那些曾经代表着无数生命悲欢离合的历史事件,此刻被简化成了图表上的曲线和百分比。他感到一阵反胃。
“就连……我们走向绝对孤立……”默长老的手指停在星图上一个关键的拐点,那里标志着孤星族彻底封闭自我的开始,“也是被计算好的。当文明多样性指数超过阈值,‘净化协议’自动激活,引导我们走向‘纯粹’。而内部的僵化,熵增……直至最终的‘静默坏死’,都是这个实验需要观察的……‘终极状态’。”
他抬起头,看向林源,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点近乎疯狂的火焰。“我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我们以为自己在对抗命运,在守护某种纯粹的东西!结果……结果都他妈的是在按照别人写好的剧本演戏!连我们觉得自己快死了的那种绝望……都是被设计出来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塔楼里回荡,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场景二:最后的变量**
默长老猛地挥手,星图再次变化,焦点聚集到了林源他们到来前后,那面“镜子”内外的能量交互和数据波动上。
“你的到来,”他指着代表林源和“归途3号”的光点,“你的‘故事法则’,你试图沟通的方式,你讲述的那些……‘平凡’的故事……”他说到这个词时,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扭曲,像是既鄙夷又渴望。
“甚至你带来的‘永恒回响’法则,以及李慕然、艾兰娜的牺牲能量……”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所有这些,都被记录在案,被分析,被归类。实验的最后一个环节:‘绝对秩序’在接触外部‘和谐变量’后的反应模式及崩溃阈值测定。”
林源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所以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被投入培养皿的、比较特殊的催化剂?李慕然和艾兰娜的牺牲,他那掏心掏肺的讲述,那些终于融化的眼泪……所有这些饱含血泪的真实,在某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眼里,都只是一组组有待分析的数据?
一种被彻底愚弄、被亵渎的愤怒,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几乎要让他爆炸。
“他凭什么……”林源的声音嘶哑,拳头握得指节发白,“他凭什么这样对待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凭什么?”默长老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得像骨头在摩擦,“为了他的‘理论’?为了他的‘平衡之道’?为了验证在无限自由与绝对秩序之间,是否存在一个完美的‘和谐点’?谁知道呢……对于造物主来说,培养皿里的细菌在想什么,重要吗?”
他走到林源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陈腐的、如同旧纸张般的气息。“但我们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林源,“我们不想当数据!不想当标本!哪怕外面是‘狂想曲’那样的混乱,是战争,是瘟疫,是随时可能到来的毁灭……我们也认了!那至少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路!是活着的滋味!”
**场景三:观察者的坐标**
长老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林源最后一点侥幸。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看着塔楼外那些刚刚开始学习哭泣、学习恐惧、学习何为“自我”的孤星族人。他们不是敌人,甚至不是陌生的文明。他们是一群被困在时间牢笼里太久的囚徒,而看守这座牢笼的,竟然是他一直视为楷模和灯塔的父亲。
荒谬。除了荒谬,他找不到第二个词。
默长老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那不是实体,而是一团被强大精神力束缚住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幽光。幽光内部,是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坐标参数,其中混合的时空法则和概念锚点,让林源掌心的印记都微微震颤起来。
“这是‘他’留下的观察站坐标。”默长老将幽光推向林源,那光芒融入林源的掌心,与金绿色的印记并列,像一道新鲜的伤疤。“只有‘他’的血脉,或者继承了‘他’核心法则的人,才能打开通往那里的‘门’。”
他死死抓住林源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眼中燃烧着最后的、孤注一掷的火焰。
“去问他!”老人的声音带着泣血般的恳求,“去问问那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问他到底把我们当成了什么?!问他看着我们在这精致的囚笼里一点点腐烂……是不是就得到了他想要的数据?!问他……心会不会痛!”
林源看着掌心那道新的坐标,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去面对父亲?不是那个记忆里温暖的形象,而是作为一个冷酷的实验设计者,一个将无数灵魂置于永恒煎熬中的……“神”?
他能问什么?他又能得到什么答案?
但他没有选择。
他看着默长老眼中那近乎毁灭的期待,看着塔楼外那些懵懂的、刚刚获得“脆弱自由”的灵魂。他想起李慕然和艾兰娜,他们的牺牲,不该成为某个实验报告里冷冰冰的注脚。
他必须去。
必须去面对这一切混乱与痛苦的源头。
必须去要一个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彻底撕碎他过去所认知的一切。
他握紧了掌心,将那灼热的坐标死死攥住,仿佛攥着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带着砸碎一切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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