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霉味混着草药香往鼻孔里钻，林晚晴攥着玉佩的手沁出冷汗。头顶的木板被人用刀背敲得咚咚响，裴府护卫的喝骂声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人耳膜发疼。
“姓陈的，少装糊涂！有人看见那女的进了你这破铺子！”是个粗嘎的嗓音，听着像是领头的护卫，“搜！给我仔细搜，墙缝里都别放过！”
脚步声在铺子里乱响，药柜被推倒的哗啦声、陶罐碎裂的脆响、老陈刻意压低的辩解声搅成一团。林晚晴贴着窖壁往下滑了滑，指尖摸到块尖锐的石片——若真被发现，她至少能拼一下。
“头儿，里间有块木板不对劲！”有人喊了一声。
林晚晴的心跳骤然提到嗓子眼。她听见木板被人用力掀开的声响，紧接着是那影阁女子冷静的声音：“那是储药的地窖，潮气重，哪能藏人？不信你们自己看。”
地窖口透进一线微光，伴随着几声嗤笑：“就这屁大点地方，藏只耗子都嫌挤。走，去后院看看！”
脚步声渐渐往后院去了。林晚晴刚松了口气，又听见那领头的护卫忽然道：“等等。这老婆子方才挎的篮子呢？我记得里面插着野菊，怎么没了？”
影阁女子的声音顿了顿，随即笑道：“方才怕挡着官爷搜查，扔后门沟里了。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野草，官爷还瞧得上？”
“扔了？”那护卫显然起了疑心，“去后门沟捞上来！我倒要看看，是野草金贵，还是藏了别的东西！”
地窖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晚晴知道，那篮子里虽然没藏人，却有她换下的灰布医女服——一旦被搜出来，就等于告诉他们自己确实在这里。
她摸到窖壁上的一道裂缝，往外偷偷张望。只见影阁女子悄悄往老陈使了个眼色，老陈趁护卫转身往后院走的空档，猛地将灶膛里的火拨得旺了些，火星子溅到地上的油布上，“腾”地燃起一小簇火苗。
“哎呀！走水了！”老陈故意惊叫着去扑火，袖子扫过桌角的油灯，灯盏“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火舌顺着油迹迅速蔓延开来。
铺子里顿时乱作一团。护卫们顾不上找篮子，纷纷手忙脚乱地去提水桶灭火。影阁女子趁机拽住老陈，低声道：“按第二套方案，我引开他们，你带她从密道走！”
说罢，她抓起墙角一根扁担，朝着后门冲去，故意撞翻了两个护卫：“抓我啊！人是我藏的！”
“追！别让她跑了！”领头的护卫怒吼着，半数人都被她引向了巷口。剩下的几个还在扑火，老陈趁机掀开地窖板，急声道：“快！密道在灶膛后面！”
林晚晴跟着老陈钻进灶膛后的暗门，里面是条仅容一人爬行的窄道，泥土带着烟火气扑面而来。身后传来铺门被撞碎的巨响，显然是没追上影阁女子的护卫又折返回来了。
“这条道通往后街的枯井，快！”老陈在前头开路，粗糙的手掌在黑暗中摸索着石壁，“影阁的人会在井外接应，他们备了马车，能带你出西城门。”
窄道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林晚晴的裙摆被石棱勾破了好几处，膝盖磕得生疼，却不敢放慢脚步。她能听见身后传来护卫们发现暗门的怒骂声，还有兵器砍砸石壁的脆响。
“快到了！”老陈忽然加快速度，猛地推开一道木板。外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竟是口深不见底的枯井，井壁上钉着几节朽坏的木梯。
井台上站着个穿短打的汉子，见他们出来，立刻递过一根绳索：“快上来！马车在巷口等着！”
林晚晴被拽上井台时，听见暗道口传来护卫的吼声，离得不过数十步。老陈将药箱塞给她，又往她手里塞了个布包：“这里面是通关文牒，还有影阁在江南的联络暗号。到了苏州，找‘听潮楼’的苏掌柜，他会帮你。”
“那你呢？”林晚晴看着他被烟火熏黑的脸，眼眶有些发热。
老陈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我？得回去救火啊。总不能让裴尚书的人，平白占了我这百草堂的地儿。”他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带她走，别回头！”
汉子拽着林晚晴往巷口跑。马车轱辘声在石板路上响得急促，林晚晴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枯井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老陈中气十足的骂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她咬着唇钻进马车，车帘被猛地放下，隔绝了身后的火光与喧嚣。车厢里铺着粗布垫子，角落里放着个水囊和几块干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桐油味——是辆运桐油的货马车，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影阁的姐妹在前面路口等着换车。”赶车的汉子在外面喊道，“过了西城门，就安全些了。”
马车颠簸着穿过贫民窟的窄巷，林晚晴打开那个布包。通关文牒上写着“苏晚”，籍贯填的是苏州，照片上的人眉眼竟与她有几分相似，想来是影阁早就备好的。联络暗号是块刻着“潮”字的木牌，背面画着半朵野菊——和沈清漪常戴的那朵一模一样。
她摸出药箱里的账册，借着从车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光，指尖抚过“江南盐司”四个字。那里不仅有沈清漪母亲的冤屈，有裴家两代人的罪证，还有无数被盐引盘剥的百姓的血泪。
马车忽然在路口停下，汉子低声道：“换车了，快下来。”
林晚晴跳下车，看见辆青布马车停在暗处，车旁站着个穿绿衫的女子，正是方才在百草堂的影阁女子——她脸上添了道新的刀伤，却笑得明亮：“我引开了大半的人，剩下的交给老陈应付，他有法子脱身。上车吧，这趟车能带你出城门。”
青布马车驶上正街时，林晚晴撩开车帘一角。只见西城门下灯火通明，魏忠的人举着火把盘查每一辆出城的车，裴府的护卫则牵着猎犬在路边嗅闻，像一群疯犬，誓要将她这只“逃雀”撕碎。
“别担心。”绿衫女子递给她一件男子的长衫，“我们扮成去江南采买药材的商人，通关文牒是真的，猎犬闻不到药箱里的账册——我在里面塞了驱狗的草药。”
马车缓缓靠近城门，盘查的兵卒掀起车帘，看见林晚晴穿着男装，正低头翻看着药材图谱，绿衫女子则在一旁清点货单，账目清晰，无可挑剔。
“去哪儿？”兵卒粗声问。
“苏州。”绿衫女子递过通关文牒，语气自然，“采些新出的陈皮，太医院等着用呢。”
兵卒核对了文牒，又让猎犬在车边闻了闻，猎犬只是晃了晃尾巴，没发出任何警示。他挥了挥手，放行。
马车驶出西城门的那一刻，林晚晴回头望了一眼。长安城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宫墙的琉璃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噬了太多真相与性命。
“过了这道关，就离江南不远了。”绿衫女子望着前路，声音里带着期许，“那里有我们影阁的人，还有无数等着翻案的盐商，裴琰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林晚晴握紧了那枚“潮”字木牌，指腹摩挲着背面的半朵野菊。她知道，离开长安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江南的风里，不仅有咸腥的海水味，更有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而她这只从囚笼里挣脱的雀，终将在那片风浪里，找到让真相绽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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