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的疯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凌霜的耳膜,又在颅腔内疯狂搅动。“祭品……苏家的血……开门啊……”那嘶哑的、带着无尽恐惧与癫狂的回响,在死寂的囚室里盘旋不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凌霜站在昏暗的烛光边缘,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那点刺痛压下翻涌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惊涛骇浪。
祭品……母亲……寒渊……
每一个词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勾扯着她体内那半枚玉佩深处沉睡的幽蓝。玉佩贴着肌肤,冰冷刺骨,却又在她血脉奔涌的灼热中,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脉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扰,正缓缓睁开冰冷的眼睛。
“柳氏!”凌霜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裹着砂砾,每一个字都磨得生疼,“看着我!说清楚!什么祭品?苏家的血?什么门?”
回应她的,只有柳氏更加剧烈的抽搐和破碎的呜咽。她浑浊的眼珠死死瞪着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在冰冷的地面上徒劳地抓挠,指甲翻卷,留下道道血痕。“门……门要开了……血……不够……苏家的……不够……”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凌霜胸前那若隐若现的玉佩轮廓,脸上瞬间扭曲成极致的恐惧与贪婪交织的怪相,“玉……玉佩!是它!是它引来的!开门!开门啊——!”
最后一声尖啸撕心裂肺,柳氏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眼珠翻白,彻底陷入了某种混沌的、无法唤醒的癫狂深渊。
囚室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柳氏粗重、紊乱的呼吸。凌霜站在原地,如同被冰封。柳氏那最后看向玉佩的、混杂着极致恐惧与贪婪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玉佩……寒渊……母亲……祭品……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碰撞,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只留下更深的迷茫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体内,烬羽的妖魂也异常躁动。那股原本温顺蛰伏的灼热妖力,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在她经脉中剧烈翻腾、冲撞,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一个模糊却带着古老威严的意念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她的意识——那是一扇巨大、冰冷、刻满繁复到令人目眩的暗红色符文的石门!门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无数双闪烁着贪婪、饥饿、非人光芒的眼睛!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那扇门后存在的本能恐惧,瞬间攫住了凌霜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看到了吗?”烬羽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一丝极其隐晦的忌惮,“那便是‘门’的残影。柳氏疯癫中提及的‘门’,便是此物。而‘祭品’……”烬羽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搜寻着合适的词汇,“……是开启此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安抚’门后之物所必需的‘钥匙’。纯粹的、强大的、且……带有特殊印记的血脉之力。”
凌霜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万丈冰窟。她猛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胸前那半枚玉佩。苏氏的玉佩……母亲的遗物……柳氏说“苏家的血不够”……那玉佩,那扇门,那祭品……难道……
“我娘……”凌霜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我娘……就是那个‘祭品’?”
“极有可能。”烬羽的回答冰冷而直接,没有丝毫安慰,“柳氏的疯癫并非无因。她亲眼目睹了某些过程,那恐惧和罪恶感,早已腐蚀了她的神智。她反复提及‘苏家的血不够’,或许……当年你母亲的牺牲,并未能完全满足那扇‘门’的贪婪。所以……”烬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所以,当感应到这枚玉佩,感应到你体内流淌的、属于‘守渊人’的血脉时,她才会如此恐惧,又如此……疯狂。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未完成的‘祭品’印记,一个可能再次引动那扇‘门’的诱因。”
“守渊人……”凌霜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称谓,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原来,她背负的不仅仅是血海深仇,更是一个被诅咒的、与那恐怖深渊紧密相连的血脉烙印?母亲用生命献祭,却依旧不够,而她,这个未完成的“祭品”,从出生起,就被那扇门后的东西……盯上了?
“为什么?”凌霜的声音在颤抖,是愤怒,是恐惧,更是对命运荒谬的质问,“为什么是我娘?为什么是我们苏家?这‘守渊人’到底是什么?那扇门……门后到底是什么?”
“‘守渊人’……”烬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遥远的、仿佛跨越了漫长岁月的苍茫,“是古老的契约者,是……守护者,也是……被囚禁者。他们与‘门’共生,血脉是锁,也是钥匙。至于门后……”烬羽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近乎本能的排斥,“……是连我这样的上古妖灵,也需退避三舍的‘存在’。那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与‘饥渴’。知晓太多,对你并无益处,凌霜。现在,你只需明白,你的仇,你的恨,早已与这‘门’、与这‘寒渊’纠缠不清。柳氏和凌震山,不过是这巨大阴谋中,最卑劣、最直接的执行者罢了。”
烬羽的话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凌霜。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冰冷。原来,她以为的单纯复仇,不过是掀开了一个巨大冰山的一角。冰山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渊,是吞噬一切的“门”,是母亲用生命也未能填平的恐怖贪婪。而她,这个承载着“守渊人”血脉的“未完成祭品”,正站在这个巨大漩涡的中心。
“凌霜。”易玄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囚室内的死寂。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他看着凌霜僵直的背影和地上彻底疯癫的柳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柳氏……她无法再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凌霜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她的脸苍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火焰深处,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看透一切的绝望。她没有看易玄宸,目光掠过他,投向囚室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有用?”凌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锐利,“她的话,已经足够了。”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胸前那半枚玉佩。这一次,玉佩没有再发光,但那冰冷的触感,却仿佛直接连通了那扇在识海中一闪而过的、刻满暗红符文的石门。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来自门后的“注视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她的灵魂。
易玄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转瞬即逝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向前一步,声音放得更缓:“你还好吗?柳氏的话……”
“我很好。”凌霜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毫无温度的弧度,“好得……从未如此清醒。”她终于看向易玄宸,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出鞘的刀锋,“易玄宸,你之前说,寒渊藏着长生的秘密。现在看来,那秘密,恐怕是用无数‘祭品’的尸骨堆砌而成的吧?”
易玄宸的呼吸似乎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他迎上凌霜洞悉一切的目光,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仿佛有暗流在汹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长生……或许只是它抛出的诱饵。寒渊的本质,是‘门’。而‘门’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禁忌。它需要‘祭品’,需要‘守渊人’的血脉,来维持一种……脆弱的平衡。一旦平衡被打破……”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巨石,沉沉压在两人心头。
“平衡?”凌霜低笑出声,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悲凉,“用我娘的命,用无数无辜者的命,去维持一个恐怖深渊的‘平衡’?这平衡,不要也罢!”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丝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细小的、妖异的红花。
就在那滴血珠落地的瞬间,异变再生!
胸前那半枚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蓝光芒!光芒不再只是悬浮,而是如同活物般疯狂旋转、收缩,瞬间将凌霜的右手掌心完全笼罩!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吸力猛地从玉佩中爆发!
“呃啊——!”凌霜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哼,只觉得自己的右手仿佛被投入了万载玄冰,血液、骨髓、乃至灵魂,都在被那股恐怖的寒意疯狂抽取、压缩!眼前一黑,识海中再次被那扇巨大的、刻满暗红符文的石门影像充斥!这一次,影像更加清晰,更加恐怖!门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流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门后,那片无垠的黑暗中,无数双闪烁着贪婪、饥饿、非人光芒的眼睛,此刻竟齐齐转向了她!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恐惧和被“注视”的极致恶寒,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她的意识!
“凌霜!稳住心神!”烬羽的厉喝如同惊雷在她识海中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焦虑?“它在‘标记’你!你的血,你的‘守渊人’血脉,激活了更深层的联系!快!用我的妖力!压制它!”
一股灼热的、如同熔岩般的妖力,顺着烬羽的意念,强行冲入凌霜的右手,与那股冻结灵魂的寒意疯狂地碰撞、撕扯!冷与热,冰与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小小的掌心激烈交锋,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凌霜的身体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牙关紧咬,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易玄宸脸色剧变,一步上前想要抓住她,却在靠近那幽蓝光芒笼罩的范围时,被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斥力狠狠弹开!他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墙上,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死死盯着凌霜掌心那团幽蓝与金红(烬羽妖力)光芒疯狂交织、仿佛随时会爆炸的能量团,以及凌霜那张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却依旧死死支撑着的脸,瞳孔骤然收缩!
“守渊人……果然……”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随即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囚室每一个角落,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掌心那撕裂般的剧痛和冰火两重天的折磨,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幽蓝的光芒如同耗尽了所有力量,迅速黯淡、收敛,最终重新沉入玉佩深处,只留下掌心一片冰冷的麻木和一枚清晰的、如同烙印般的幽蓝色符文印记——那正是石门上无数符文中,最核心、最狰狞的一个!
凌霜脱力般地软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她颤抖着抬起右手,看着掌心那枚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幽蓝符文印记,又低头看向地上自己滴落的那滴早已被寒气冻结的、如同红宝石般的血珠。
门后的“眼睛”……消失了。但那被“标记”的冰冷触感,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她成了那扇恐怖深渊之门的……“钥匙”?或者说,一个被“选定”的、随时可能被再次“开启”的祭品?
烬羽的妖力在她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被寒气损伤的经脉,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它……确认了你。凌霜,从这一刻起,你不再仅仅是复仇者。你行走于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诱饵’,一个可能随时引动那扇‘门’的‘活体符印’。寒渊的阴影,已经真正笼罩了你。”
凌霜缓缓抬起头,越过地上疯癫的柳氏,越过门口神色复杂的易玄宸,再次望向囚室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夜色中,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那扇看不见的“门”,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缓缓站起身,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幽蓝的符文印记,又抬手,轻轻拂过胸前那枚恢复了冰冷死寂的玉佩。
“凌震山,柳氏……”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冰冷决绝,“你们欠我的血债,我会一笔一笔,用你们的命来偿还。”她的目光投向京城深处,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将军府那森然的轮廓,“至于寒渊……这扇门……”
她没有说完,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掌心那枚幽蓝的符文印记,紧紧贴在了胸前那半枚玉佩之上。冰冷的符文与冰冷的玉佩接触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再次在她血脉深处悄然响起。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能先推开它。”
易玄宸站在阴影中,看着凌霜那在微弱烛光下显得既脆弱又无比坚毅的背影,看着她掌心那枚幽蓝符文与玉佩接触时那微不可查的共鸣,眼底深处,那抹复杂难明的幽光再次闪过,比之前更加深邃。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宽大的袖袍下,似乎有一枚与凌霜玉佩纹路隐隐呼应的、暗沉无光的令牌,在他指间无声地捻动了一下。
囚室之外,寒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残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低语。京城沉睡的表象之下,一股源自禁忌深渊的、冰冷而贪婪的气息,正悄然弥漫开来。新的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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