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老宅的窗棂染成温暖的橘色,母亲李秀兰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伴随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父亲陆建国坐在堂屋,就着最后的天光翻阅一本泛黄的农业技术书籍。一切看上去都安宁而寻常。
然而陆见微的心却如同被那行突如其来的小字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荡开,难以平息。他将那本伪装笔记小心藏好,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七叔公,那位沉默寡言、却与老师傅交往甚密的老人,必须去见一见。
他找了个借口,说想去村里转转,看看变化,便走出了家门。傍晚的清水村笼罩在薄暮之中,炊烟袅袅,偶有犬吠和归家农人的招呼声。他刻意放慢脚步,像是真正的游子归乡,带着几分闲适打量着周遭,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认没有异常的目光跟随着自己。
七叔公的家在村东头,比其他人家更靠近山脚,一座低矮的土坯墙围起来的小院,显得有几分孤寂。院门是旧木料钉的,虚掩着,缝隙里透出屋内昏黄的灯光,以及一股浓郁呛人的旱烟味儿。
陆见微站在门口,能听到里面传来缓慢而规律的、“叩、叩”的声响,是烟袋锅子磕在门槛上的声音,与他早上路过时听到的一模一样。这似乎不是无意识的动作。
他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敲击声戛然而止。片刻沉寂后,那个苍老沙哑如同破风箱的声音传来:“门没闩。”
陆见微推门而入。院子不大,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角落里堆着些柴火,显得有些凌乱,但并无杂草。七叔公就坐在正屋的门槛上,佝偻着背,几乎缩成一团,手里那杆磨得发亮的铜烟袋锅正冒着缕缕青烟。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陆见微一眼,脸上深刻的皱纹在昏黄灯光下如同刀刻斧凿,没有任何表情。
“七叔公,”陆见微语气恭敬,“我妈蒸了桂花米糕,让我给您送点来。”他将手里提着的小篮子放在旁边一个还算干净的石磨盘上。
“嗯。”七叔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用烟袋锅随意地指了指门槛旁边一个小树墩做的凳子。
陆见微坐下,没有急于开口。他耐心等待着,目光平静地落在老人被烟火熏得焦黄的手指和那杆仿佛与他融为一体的烟袋锅上。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村落声音和七叔公缓慢的呼吸声。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唯有屋里那盏老式白炽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一老一少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良久,直到一锅烟叶燃尽,七叔公才在门槛上磕了磕烟灰,重新装满一锅,就着油灯的火焰点燃,猛吸了一口,浓郁的烟雾将他苍老的面容笼罩。
“你老师……走之前,留了话。”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显干涩,每个字都像是从肺叶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陆见微精神一振,身体不着痕迹地微微前倾:“老师傅留了什么话?”
“他说……”七叔公的声音很慢,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在复述一段刻在骨头里的记忆,“要是有一天,你回来了,眼神不一样了,身上带着……‘不属于这里’的味道,就让我告诉你两件事。”
陆见微心头凛然。“不属于这里”的味道……是指深渊的气息吗?还是指他被现实世界那些异常存在盯上后沾染的“麻烦”?老师傅的预见性,远超他的想象。
“第一件,”七叔公伸出枯瘦得像老树根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村后那片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脊背般黑黢黢的山林方向,“后山,老林子深处,那口没水的井,叫‘锁龙井’。”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在烟雾中似乎亮了一下,“不是真的锁龙,是锁着别的东西。月晦之夜,阴气最盛,井里的东西会不安分,千万别靠近。平时……也最好别去。”
锁龙井!老师傅笔记中提到的那口井!果然藏着大蹊跷!而且七叔公明确指出了危险的时间——月晦之夜。
“第二件,”七叔公收回手指,重新拿起烟袋锅,在身旁饱经风霜的门框上,不轻不重地,再次敲击了两下。
“叩、叩。”
声音清晰,带着某种独特的节奏。然后,他抬起眼皮,那双看透了数十年风霜的眼睛在烟雾后直视着陆见微,仿佛要看到他灵魂深处去,“他说,你要是听到了这两声响,心里还没忘了他教你的那些调息静心、辨认山川草木气脉的门道,就该知道……‘锚’,要打在‘根’上。”
锚,打在根上!
陆见微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现实锚点,需要与自身存在的根源紧密相连!老师傅不仅知道锚点,甚至指明了最关键的方向!他的“根”,就在这清水村,在这片土地,在他与这片土地最初的联系之中!这与他之前的推测不谋而合,但由七叔公亲口转述老师傅的遗言,分量截然不同。
“七叔公,”陆见微压下心中的震动,追问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晚辈的恳切,“老师傅他……还说了别的吗?关于‘观测’,或者……关于我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麻烦’?”他谨慎地选用了“麻烦”这个模糊的词。
七叔公却缓缓摇了摇头,重新吧嗒起烟袋,浓郁的烟雾将他整个脸庞笼罩,声音也变得飘忽模糊起来:“他就说了这些……别的,我一个挖了一辈子泥巴的糟老头子,听不懂,也记不清了。”
陆见微知道,老人没有完全说实话,或者,老师傅只告诉了他这么多。能透露这些,点明“锁龙井”和“锚点与根”的关系,恐怕已经是老人所能做到的极限。
他看着七叔公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与这老屋融为一体的身影,忽然轻声问道:“七叔公,您和我老师傅,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只是种地吗?”
七叔公抽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透过缭绕的青烟,深深地看了陆见微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对往昔的追忆,有深埋的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怜悯?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最终只是挥了挥手中的烟袋锅,像是要驱散眼前的烟雾,也驱散那段不愿提及的岁月,“守着这山山水水,能干啥?你回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逐客之意,已然明显。
陆见微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站起身,对着烟雾中模糊的老人身影,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七叔公告诉我这些。”
老人没有回应,唯有那“吧嗒、吧嗒”的抽烟声,在寂静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出七叔公家低矮的院门,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将屋内的烟味吹散。陆见微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在黑暗中紧闭的木门,心中波澜起伏,更多的却是豁然开朗后的沉重。
锁龙井,月晦之夜,阴气溢出……锚,打在根上……
老师傅的笔记,七叔公的暗示,如同散落的拼图,正在一点点拼凑出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轮廓。他所遭遇的一切,似乎真的与这片土地,与那位神秘的老师傅,有着千丝万缕、甚至可称为宿命的联系。
那位看似普通的老师傅,身份绝非寻常。而七叔公,恐怕也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老人。
他抬头望向村后那在浓重夜色下更显幽深诡谲的山林轮廓,那口“锁龙井”就隐藏在其中。那里锁着的,究竟是什么?与他被卷入深渊,又有何关联?
现实世界的谜团,非但没有因为归乡而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紧迫。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块温润的青玉胚料,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感。
必须在下一个“月晦之夜”到来之前,完成“现实锚点”!并且,他要亲自去那口井边看一看。不是为了冒险,而是为了寻找答案,寻找那个能让他在这越来越汹涌的暗流中,真正站稳脚跟的“根”。
夜色渐浓,寒气侵体。陆见微裹紧了外套,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自家亮着温暖灯火的老宅走去。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重新变得如同深渊中那般冷静、锐利,充满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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