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区。b区。”江南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现在。”
他举起的学生卡，像是一张最后通牒。
芬格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看江南，又看看陈墨瞳，嘴巴张了张，没敢出声。
“急什么，”陈墨瞳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张卡，“你的Id权限需要一个小时的激活时间。这是学院的规则，即使是校长也无法跳过。”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江南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规则……”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规则，是他少数能够理解并接受的东西。
“在这一个小时里，你需要去你的宿舍，安放你的私人物品。”陈墨瞳继续说，“之后，你的权限会完全开放。”
“宿舍！”芬格尔立刻抓住了话头，重新活跃起来，“对对对，宿舍！单人套间，落地窗，大浴缸，席梦思床垫！走，师兄带你去开开眼！”
他一边说，一边朝江南挤眉弄眼，试图用物质享受来打动这个奇怪的师弟。
江南的目光越过他，再次落在陈墨瞳身上。
他的眼神在问：我要和别人住在同一栋楼里？
“你的情况我已经提前报备。”陈墨瞳看懂了他的意思，“学院为你准备了特殊的房间，独立通风，独立卫浴，符合你的要求。”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学院为你提供你需要的‘干净’环境，你为学院提供你拥有的‘价值’。”
江南沉默了。
他收回学生卡，放进口袋。
这个动作代表了妥协。
他接受了这个流程，因为流程的尽头，是他想要的东西。
一行人再次穿过校园。
芬格尔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着沿途的建筑，路明非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陈墨瞳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定。
江南走在最后，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
他们没有走向那栋看起来最豪华的诺顿馆，而是拐进了一条更偏僻的小路，来到一栋不起眼的现代建筑前。
这栋楼只有三层高，灰白色的墙体，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排排黑色的窗户，看起来像是一座研究所或者附属医院。
“这里是……后勤与特殊人才保障部？”芬格尔看着门口的牌子，一脸困惑，“我来学院四年了，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陈墨瞳没有解释，她刷卡打开了门。
一股消毒水和过滤空气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南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肉眼可见地放松了。
这里的环境，比行政楼更让他感到安全。
内部是纯白色的走廊，声控灯在他们走过时依次亮起，又在他们身后安静地熄灭。
陈墨瞳带着他们来到三楼尽头的一个房间前。
“301，这是你的房间。”她将一张房卡递给江南。
江南用指尖接过，刷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完全出乎路明非和芬格尔意料的空间。
这里不像宿舍，更像一个高级无菌病房。
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是一体化的白色复合材料，没有任何缝隙。
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全部是金属和硬质塑料制成，线条简洁到了极致。
房间里没有任何装饰品，没有窗帘，只有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树林，但外面无法窥探里面。
角落里，一台大型的空气净化器正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哇……这是坐牢吗？”路明非小声嘀咕。
“闭嘴。”陈墨瞳冷冷地说。
她知道，这对于江南来说，不是牢房，是天堂。
江南走了进去，他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用手套触摸墙壁，触摸桌面，感受那种光滑、无尘的质感。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杂乱的树林，玻璃将那个“肮脏”的世界与他完美地隔开。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无菌室”。
他转过身，看向门口的三人。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那种极致的戒备和厌恶。
他拿起桌上一个同样是纯白色的平板电脑，那是房间的标配。
他按亮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学院的详细地图。
两个区域被高亮标出。
A区，炼金与工程中心。
b区，生命科学与基因研究所。
在他的Id激活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地图自动弹了出来。
学院履行了它的承诺。
现在，轮到他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平板电脑，越过门口的三人，径直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喂！你去哪？”路明非喊道。
“让他去。”陈墨瞳拦住了他。
芬格尔看着江南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挠了挠头：“真是个怪人……我们现在干嘛？带明非去吃早饭？”
陈墨瞳没有回答。
她看着那间空荡荡的白色房间，目光深邃。
这场交易，正式开始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平板电脑，越过门口的三人，径直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平板的屏幕上，电子地图发着微光。一条最优路径被自动标出，从他当前的位置，蜿蜒穿过大半个校园，最终指向那个被高亮标注的“b区”。
他走下楼梯，推开特殊人才保障部的大门，重新回到那个充满复杂气味和无序色彩的世界。
晨光已经驱散了薄雾，校园里充满了活力。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石板路上，有人在草坪上晨读，有人在湖边交谈。他们的笑声和话语，与清脆的鸟鸣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
在江南的感知中，这是一片充满了信息素、细菌和不可控变量的污染区域。
他目不斜视，完全无视了芬格尔和路明非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的眼中只有平板上的地图，以及现实中需要避开的每一个移动或静止的障碍物。
他像一个精密的程序，计算着与每一个路人的安全距离，行走路线因此变得曲折而怪异。
一个抱着书本的女孩从侧面跑过，带起一阵微风。
江南立刻向另一侧横移一步，仿佛那是致命的冲击波。
他的举动引起了一些学生的侧目，但没有人上来搭话。他全身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比任何警告都有效。
b区，生命科学与基因研究所，坐落在学院的最深处，与那些古老的哥特式建筑群隔湖相望。
那是一座巨大的、由黑色玻璃和钢铁骨架构成的立方体建筑。
它的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对面那些扭曲的、古老的尖顶，形成一种诡异的对立。
它不属于这片历史，它是未来的、冰冷的、植入此地的一块芯片。
自动玻璃门前，江南停下脚步。
他举起学生卡，在读卡器前轻轻一刷。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后，一道绿光闪过。
“身份确认，江南。临时观察员权限。欢迎来到生命科学与基因研究所。”
一个与EVA不同的、更机械、更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从门内传来。
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冰冷、干燥，带着淡淡的臭氧气味。绝对的安静笼罩了一切，连他自己的脚步声都被吸音材料吸收。
这里是纯白色的迷宫，一尘不染，光线均匀，没有任何阴影。
路明非和芬格尔跟到门口，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
“权限不足，无法进入。”电子音冷酷地宣告。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南的身影消失在纯白色的走廊深处。
江南没有回头。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属于他的环境里。
他跟随着平板地图的指引，穿过一条又一条相同的走廊。这里没有窗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最终，地图将他引到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前。
门上只有一个词：
“中央数据库”。
他再次刷卡。
“权限确认。”
沉重的金属门向内开启，露出了里面的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温度比走廊更低。四周墙壁是环形的服务器阵列，无数指示灯在安静地闪烁，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房间正中，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全息操作平台。
江南走了过去。
在他靠近的瞬间，平台自动激活，幽蓝色的光芒投射在他面前，形成一个虚拟的操作界面。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快速点选。
【项目检索】
【权限等级：临时观察员】
【关键字输入：龙血，降解，纯化】
搜索指令被执行。
几秒钟后，一排排文件目录在空中展开，如同缓缓拉开的卷轴。
《项目代号：蜕变——龙血因子靶向降解方案I-III期临床报告（封存）》
《项目代号：茧——高危混血种血统稳定剂研发记录（活跃）》
《项目代号：普罗米修斯II——次代种基因图谱逆向破解工程（封存）》
……
他要找的东西，都在这里。
学院履行了它的承诺。
江南伸出手指，点开了第一个文件。
一个复杂无比的双螺旋结构立刻在他面前放大、旋转。无数的数据流和注释文本在它周围瀑布般流淌。
那是龙类的基因图谱。
是他体内那份“肮脏”的根源，以最精准、最冰冷、最纯粹的数据形式，呈现在他眼前。
他没有感到厌恶，也没有感到恐惧。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专注到了极点。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自己融入那片由0和1所构成的冰冷宇宙。
在这里，没有神话，没有宿命。
只有数据，只有结构，只有可以被分析、被理解、最终被修改的程序。
他找到了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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