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那场近乎撕破脸的争执,像层淬了冰的薄膜,牢牢裹住营地本就稀薄的暖意。秦教官虽以绝对权威压下“隔离”提议,但裂痕已如蛛网般爬满人心。以李老师为首的幸存者,再无半分掩饰对苏晚晴的疏远与恐惧——他们缩在营地另一侧低语时,目光总会像带了刺的探针,若有若无地扎向那个独自蜷缩的身影。
苏晚晴彻底把自己封进了壳里。集体活动绝迹了她的身影,连庇护所旁那方小小阴影都鲜少离开。林枫递去的水和食物,她只机械接过,小口吞咽时眼神始终钉在地面,像灵魂被抽走,只余下一具盛着恐惧与异常的空壳。
林枫的担忧像潮水下的藤蔓,疯长着缠紧心脏。他几乎能笃定,昨夜惊鸿一瞥间,她后颈那抹暗蓝色纹路绝非错觉。纹路细密如织,透着诡异的规整,既不像蜿蜒的血管,也不似天然的胎记,反倒像森林深处石碑刻痕的微缩版——带着非自然的、让人脊背发紧的秩序感。
他想找机会确认,可苏晚晴总用头发或衣领死死捂住脖颈,拒绝任何靠近与触碰。她的沉默,比哭喊更像一场无声的呐喊。
秦教官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既要应对食物短缺的生存危机,还得攥紧这个快要散架的团体。他加了守夜的班次,提了警惕的弦,防范的不只是森林里的未知,还有营地内部可能爆发的过激行为。空气沉得能掐出水来。
这天下午,林枫决定再沿溪流向上游探探。他需要找点事做,需要用行动驱散心底的无力感——没跟任何人说,只拎着弓、揣了几支自制箭,悄悄离开了营地。
越往上游走,植被越密,溪流两岸的岩石也变得又大又滑。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甚至比在营地时更烈。他总觉得,层层叠叠的树叶后面,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目光没有野兽的凶戾,只有一种冰冷的、带着探究的注视,仿佛他是个值得仔细观察的奇特样本。
他强压下回头的冲动,把注意力锁在溪流与沿岸。突然,溪水对岸的一幕拽住了他的目光。
一棵气根如虬龙盘绕的古树根部,泥土有被翻动的痕迹。他小心翼翼蹚过及膝的溪水,走近了才发现,痕迹很新——像是有什么东西刚从这里钻出来,又或者,爬过去。
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湿软的泥土,呼吸骤然停了半拍。
泥土上,清晰印着几个脚印!
那绝不是人类的脚印,也不是任何已知大型动物的足迹。大致呈椭圆形,前端有几道深深的爪状凹痕,后跟却带着奇怪的吸盘状圆印。脚印足有脸盆大,显露出的体型,让林枫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是什么怪物?是它袭击了赵强他们?是它在夜里发出嚎叫?是它一直在……窥视他们?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顺着脚印的方向追了过去。脚印断断续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始终朝着岛屿内陆深处延伸。
追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树林稍显稀疏,露出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上散落着几具惨白的动物骨骼,和之前见到的一样,被啃噬得干干净净。而空地中央,赫然立着几块粗糙的深灰色石碑!
这些石碑比溪边的小些,刻着的扭曲符号与点状图案却更密集、更复杂。更让林枫头皮发麻的是,最大一块石碑前的地面上,摆着几样东西——
一个撕烂的蓝色背包,印着航空公司的标志,正是赵强队伍里用的那种!背包旁,散落着几块被舔舐得发亮的人类颅骨碎片!而在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祭品”周围,竟长着一小片暗蓝色的诡异苔藓,还有几株缀着紧闭黑色花苞的矮小植物。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这里不是简单的袭击现场,更像一个巢穴的边缘,或者说,一个被标记好的“猎场”!那个留下古怪脚印的生物,不仅会杀戮,还带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近乎仪式感的行为模式!
他不敢再停留,强烈的危机感推着他转身就跑。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密林深处那道冰冷的注视突然变得灼热——仿佛因为他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竟显露出了……兴趣?
林枫一路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冲回溪边,又踉跄着奔回海滩营地。他的模样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汗水和溪水浸透,呼吸急促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怎么了?林枫!你遇上什么了?”秦教官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他。
林枫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把古怪脚印、石碑,还有那个可怕的“祭坛”说了出来。
营地瞬间陷入死寂。比得知赵强死讯时更深的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每个人。如果说之前还抱着一丝侥幸,此刻林枫的发现,无疑证实了——这座岛上盘踞着一个拥有智慧(哪怕是邪恶扭曲的智慧)、有固定行为模式的恐怖存在,且早已把他们视作了猎物。
所有人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带着更深的惊惧,投向了角落里的苏晚晴。
李老师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指着苏晚晴,声音尖厉得几乎变形:“看!你们看她!林枫刚发现那些鬼东西,她就……她就更不对劲了!这能是巧合吗?!肯定是她引来的!她和那些东西是一伙的!”
苏晚晴仿佛没听见这声指责,依旧低着头。可林枫却惊恐地看见,她捂着脖颈的指缝间,那暗蓝色的纹路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甚至……微微蠕动了一下!
窥视感,不再只来自森林。
林枫忽然觉得,那道冰冷的、裹着恶意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落在了这片小小的海滩上——落在被孤立的女孩身上,也落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头。
怪物不仅在外面,更借着苏晚晴这个不稳定的通道,将它的阴影,悄悄投射到了他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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